溪 口

发布日期:2021-08-16 20:30 来源: 分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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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业基


塔洋溪流经我们南忱村的这段溪流,现在的人都喜欢将它叫做南忱溪,殊不知上代人却把它叫做头宛溪。

头宛溪缘于头宛湾而得名。塔洋溪的水从双发岭东边流过双发岭桥,便向南直冲而下,撞到了我们村头石砪山前面的打铁石上,然后折成了一个湾,再向下流去,这个湾村里人把它叫做打铁湾。打铁石好大,从岸坎上单独突兀溪中,稳稳地挡住上游来势汹汹的来水。打我认识它的那一天起,这个湾、这块石就从没有改变过。

溪流从打铁湾出来,再折两折才到头宛湾。头宛湾靠着我们村子,呈畚箕肚形状,两旁滩头突出,中间一段呈半圆状,且深深地凹进村中。平时看上去,头宛湾就是一块溪滩坡地,村里人曾在这里开荒,种菜种番薯。溪水静静从旁边经过,人们挑水浇菜也极为方便。遇上台风雨季节或连降暴雨时,溪水就会暴涨,头宛湾这时才形成一个巨大的水湾。当溪水涨满了头宛湾时,如果站在两边滩头往湾里看,便可以看到湾中漩涡一个连着一个,在湾中来来回回急急地打着转,吐着白沫,尖锥形的涡口样子好怕人,只看一眼两腿就发颤。头宛湾与村子前面的加浪塘有一条低洼的水路连接着,大水上来时先是从这条水路进入加浪塘,然后才慢慢地漫上村庄。如果这时站在村头看下村,它便像是一口飘摇在汪洋中的绿盆,晃晃悠悠的,景象非常吓人。解放后,人民政府在塔洋溪的上游建起了两座水库和一座拦水坝,我们村遇上这样大水的情况才大为减少。

我们村的农田大部分在溪对面的破犁洋上,村里人要做农活必须过溪过坎。过去,村里人去“县城”(即塔洋镇),鱼良、加贤一带的村民要上“市”(即嘉积镇),都喜欢从头宛湾这里经过,五百多米长的头宛溪便走出了三个溪口,两个分别在头宛湾南北两侧的滩头上,一个在头宛湾中间。

头宛湾的北侧是村头。从村头走出来,道旁可见不少大石,有的昂头迎面兀立,有的静静躺卧草间。从头宛湾滩头往下走,便是一条密密匝匝弯弯斜斜的溪坎路。刚下溪口时的土壁呈V字形,再往下走便是陡峭的石壁。这石壁有如天斧劈开,两面的壁面粗糙,水渍涔涔,苔藓墨绿,一看就有一种沧桑感。站在滩头上往下看,它就是一条很深的石头沟壑,黑乎乎的不见底;站在底下仰头看,只看见溪口上面全是椰子树的羽叶在摇曳,根本就看不到天。此时,你的周身就会感觉到被一丝丝阴风缠绕着,湿湿的,凉凉的,挥之不去。脚底下是躺卧地上的原生石壁,斜斜的,有的地方宽长,有的短促,从溪口往下一直延伸到水边。这些石壁底并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之所以形成一些不规则的台阶,那都是多年来靠人们的双脚走出来的。我真佩服过去村里人的聪明,找到这么一个天然的石头溪口。这段溪口乍看似乎有点险,但有大石面为壁,不需担心溪坎会崩塌;有卧石面为底,走起路来也坚实轻松。从溪口下来,便可看到溪中有不少巨石,有的叠立在溪流中,有的躺卧在溪坎边。这些大石与石砪山上的石头连在一起,形成一个颇大的石砪群,景色特异。儿时,我们经常在石砪山中捉迷藏,逮松鼠,掏鸟蛋,取蜂窝;或在头宛溪的石砪底下抓锦鱼,摸小虾,捞溪蚌。傍晚时分,我们还能站在溪坎边的大石上学跳水,享受“高台”跳水的乐趣。早上,这里是村妇洗刷的地方;傍晚,这里便是男人戏水的天堂。平常人们很少从这个溪口过溪,主要是对面溪坎壁立,难于爬上去。如果你一定要从这个溪口过去做农活,就必须往上走一段水路,再往上走一段沙滩路才能走到破犁洋。空手走水路和沙滩路还可以,但挑着东西走这样的路就显得费力些了。

为了过溪做农活,上村人还在这个溪口的旁边辟出一条小道。这条小道好走,沿着头宛湾的边上轻轻松松地往下走就可以到水边。可是,对岸的溪口却是一条笔直的土坎路,很高很陡,而且经常崩塌。不管是上溪坎还是下溪坎,这里都显得很艰难,如果碰上雨天,脚下的“勒土”(本地人将粘性足的土块叫做“勒土”)滑溜溜的,弄不好就会从坎上摔溜到溪里。溪水浅时应该没事,溪水深时那就不好说了。好在这段溪口比较宽,且不时有人用锄头整成台阶样,好走,即使挑肥挑稻谷挑稻草也方便多了,即便两人对过,闪个身也比较容易。上村过溪的船只几乎都安置在这段溪口,两边上下都方便。

头宛湾的南侧是村尾。从村尾走出来,需经过一个长长的叫做龙阁园的土滩。站在他处往这里看,龙阁园就像一个探头溪中饮水的龙头。龙头的西侧便是下村人过溪的溪口。这个溪口应该是分队后新劈的。从滩坎上往溪里走,是一条弯弯的小道沟,仅通一人。好在两边沟坎不高,上下让路不是十分困难。溪口的下面是母子湾。母子湾不深,但湾中礁石多,且滚圆光溜,故溪流相对来说比较湍急。此湾本没有名字,后因解放前曾有一对母子在此溺水身亡而得名。溪口这边的溪面比较宽,平时溪水比较浅,溪流也比较缓。从溪口下来,人们蹚水过去就是一块沙石滩,沿着水边的沙石滩往上走到一个溪坎头,便到了对岸的溪口。从沙石滩上去,那个溪口不算太高,但有点陡,必须折一下才能上去。这个溪口是三个溪口中最窄的,一个人挑对箩筐要侧着身子走才能上下,如果挑的是稻草,那就非常吃力了。改革开放前,我们村厨房里烧的基本上是稻草,因此,割完稻子后人们便把稻草挑回来,堆成稻草堆备用。挑稻草用的是“谷担”(即两头削尖的竹竿),“谷担”的两头分别插上三四十把稻草,挑起来就像挑两座小山。田洋上风大,挑稻草走路已经相当吃力了,而进入这个溪口时却被它死死地夹住,叫你上下不得。那时的我碰上这种情况,往往是将担子搁下,钻出来爬到溪坎上松几口气,然后再扎进去,挑起稻草双脚努力地往前蹬。当你费好大的力气将稻草挪过这个溪口时,已经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这个溪口如果遇上来人是无法避让的,只好上溪口的人退下来,让下溪口的人进入。

在本地人眼中,我们村“做农”最辛苦,只因为过溪过坎。由此本地曾流传过这样一句老话:有女不嫁南忱村,过溪过坎苦又累。虽说每个生产队都有木船,水大时可以坐船过溪做农活,但上下溪口也费力费神呀。好在我们村是土工村,本地女子看不上,外地跟着大工做“工子”的女子却愿意跟着大工回家做老婆,故我们村人丁兴旺,令他乡人眼红。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县里把破犁洋整成甘蔗地,我们村里的农田全部用来种甘蔗。为了运输甘蔗,县里集资十万元,在上村老溪口旁边架起了一座水泥钢筋便桥。这座桥的建成,结束了我们村过溪过坎做农活的历史。前年,政府有关部门将这座旧桥拆掉重建。重建的桥比原来的高,桥面也比原来的宽,还在桥上安装了太阳能桥灯,再加上环村道路和田洋机耕路的硬板化,人们到破犁洋做农活方便多了。由于破犁洋与龙寿洋相粘连,喜欢乡村游的外地人也经常从桥上过,但真正知道桥下有个老溪口的人已经不多了。

最近我回老家,有意在头宛溪几个溪口边转转,没有一个是溪口样,它们全都淹没在荆棘藤蔓和苇草中。溪口,我们村的溪口,它已经成了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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