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小平

我住在顶楼。

楼道里的路灯坏了。当我摸回门口，正想开门的时候，左脚却触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我本能地后退几步，还来不及做出判断，那东西就动起来了。我怯生生地吼道：

“谁？”

“叔叔，是你吗？你是前几天电视里把野生动物放生的那个叔叔吗？”

“是啊。你是谁？”

“我叫余刚。我找你找一天了，我问了很多很多人才找到这里。呜——”

我听出那是个孩子的声音。他的哭声充满了委屈。我赶忙把他请进屋里，仔细一看：小脸蛋抹得黑黑的，那双眼睛显得很疲倦，嘴唇干裂着，鼻涕象两条小溪流不住地往下掉……他的手里提着一个筐，却用布包得严严实实。看得出来，他又累又饿，眼看就要撑不住了，可那筐子似乎没有松开的意思。我顾不得许多，赶忙找出食物，让他吃饱了再说。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的心里一下子变得不是滋味了。这孩子，不知道是逃学，还是惹爸妈生气了，跑出来一整天，家里不知道，还不把父母给急死！他吃饱了，用袖子抹抹嘴，还冲我一个调皮的笑。我心里颇为不安，便严肃地对他说：

“你家在哪？我带你回去，不然你爸妈会急死的，你这不懂事的孩子！”

听我这一说，他那刚刚灿烂的脸一下子就变得惊慌起来。他把那个布包的筐紧紧地抱在胸前，连同身体缩成一团，生怕被人抢走似的。他看着我，眼光是那样陌生。我追问多了，他才说：

“要是给爸妈知道，它就保不住了！”

“你那里藏的是什么东西呀？”

“你要跟我拉勾，保证保护它，我才跟你说。”

看着他那天真的样子，我又好气又好笑。我真诚地和他拉勾，他才把布缓缓掀开。呀，筐里原来装的是一只龟：鹰嘴，头呈三角形，不能缩回去，尾巴长长的，象穿山甲的尾巴，很有力，约有８公斤重。龟我放生过不少，但这样的龟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我赶忙找资料，才知道它叫“大头平胸龟”，俗名叫“鹰嘴龟”，确属国家保护动物。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激动起来，话说得断断续续，脸也涨得通红：

“两天前，在放学的路上，一个卖野生动物的老头与几个人吵起来，这时我看见这只龟偷跑出来。老师说，野生动物是人类的朋友，我们要好好保护。前几天，我又从电视里看见你和公安叔叔把没收来的野生动物放生。我想，这一定是国家保护动物，不能让他这个坏蛋卖了。嘻嘻，我就趁他们吵架的时候把龟放在书包里偷跑回家。嘻嘻，喂——”他突然贴近我的耳朵悄悄说：“你可别告诉老师说是我偷的哦。哎呀，我把这龟拿回家去，有很多人跑来看，你知道有多少人吗？告诉你，100人，哦，不，至少200人！多不多？有人说100岁的老人都没有见过，是神；有人说这种龟能治癌。啧啧，能治癌，你说厉害不厉害？美国都没有这种龟，说不定像大熊猫一样珍贵呢。我跟爸妈说好要找叔叔放生，让它到山里生出好多好多龟来，我们治好了癌症，我们就能得贝诺尔奖，不是，是诺贝尔，好象就是诺贝尔吧，对，是诺贝尔奖。”他旁若无人比比划划，自问自答了一阵，好象突然发现我的存在一样：“叔叔，你说气不气？我爸妈同意了我的想法，还说要跟我一起去放生，但是，大人讲话不算数，他们骗我。今天早上，我还没有起床，就听见爸爸与另一个人说要5000元把它卖了。我就悄悄起来抱着它跑出来找你……”

我说我一定想办法保护这只龟，但我必须与他的家人取得联系，以免家人挂心。余刚勉强同意了，但他又说，如果爸爸还要卖他的龟，他就不回去。我料想他父母的心情，此时一定已经报警了，于是，我拨通了派出所的电话。果然，所长说他已经通过市局通报全市，有很多干警在帮忙找这个孩子，他的父母正在所里，等了一整天，已经哭成泪人了。我要求先与余刚的父母谈谈，他们同意了。我说明了事情的原委，他们追悔不已。余刚的爸爸说：“都怪我一时财迷心窍，差点把孩子给害了。”

我把余刚带到他父母面前，孩子却又反悔了：

“不，我要亲眼看见叔叔把龟放生了我才回去。”

“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回去休息，明天才能放生。”我说。

他的父母也急了：“小祖宗，只要你回去，爸妈什么都答应你！”

“你们骗人！昨天说得好好的，可今天就想偷偷卖掉，我不信！”他又哭了起来，并且把筐子紧紧抱在胸前。

“这样吧，”我说，“把龟放在我这里，你跟爸爸妈妈回去，明天我找一辆车，叫上电视台的叔叔，由你和爸爸妈妈亲自去放生，好吗？”

他这才跳着笑着，跟着爸爸妈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