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锡均

盛夏。烈日当空，天气燠热。气象台预报气温高达37度。

这天下午约4点，我同几位朋友在石壁墟一间茶店喝茶。那坐椅、那靠背是热烫烫的。茶店只安装电风扇，那扇来的风也是热的。闲聊了一个时辰，我起身走出店铺，打算步行回家。不经意间，烈日暴晒的大街已不见了日影，抬头看天，太阳已躲进云层，有厚厚的黑云在西北方的天空涌动凝聚着。我心中一喜，要下雨了。

我的老家在万泉河河岸上，距石壁墟一公里。西出石壁墟，过下朗园桥，我预感到大雨将至。在离河岸上游十几公里的西北方有座高耸云天的山岭，叫赤面岭。在上空黑云的映衬下，赤面岭的颜色已变成蓝黛黛的了。赤面岭上空黑云层里，垂悬下条条直直的雨脚。听老家人说，赤面岭顶见了雨脚，雨很快就会下到下朗村了。我走过下朗园桥就有一股狂风刮来。风从公路右方那片椰林里刮来，发出“哗哗”的声响，迅即扫过公路，只听“呼”的一声，把路面上的尘土卷离地面而变成灰蒙蒙的一片。无数枯黄的树叶在路面上打旋、滚动、疾飞。又一阵更大的风刮来，又是那么“呼”的一声，这回却把地上的尘土、树叶搅得漫天飞舞。有的树叶甚至飞上了树顶，象纸片似的飘远去。这时刻，我感觉到额上和臂上有好大的雨点砸着，清凉凉的，很有重量。雨粒砸在路面上，发出“噗噗”的声响，路面上现出稀稀疏疏的比脚拇指还大的雨印痕。抬头看天，天上黑云更厚，而且布满天空，天色全暗了下来，好像黑夜即将到来似的。我意识到暴雨即将到来，连忙迈开脚步小跑起来。更大的雨粒砸下来了，这回是密密实实、有声有势的雨粒，很快的，雨粒变成了雨条，这雨条，直直的，斜斜的，像鞭子似的挥洒而下。这雨条组成了庞大无比的雨阵，密密实实地占据了整个空间。看不透这雨阵到底有多厚，也看不透它伸延有多远，我只觉得眼前一片迷濛。它遮盖了一切，十几步外的丛林只能见到模糊的影子。我听到一片震耳欲聋的“哗哗”的声响，顿时被暴雨所围困，随即被淋个湿透，然而我却感到浑身凉浸浸的好凉爽。我觉得小跑已无意义，便转而在雨中步行，以领略雨淋的愜意。没想到，猛地半空“噼叭”一声巨响，一道像水蛇般飞窜的闪电，把厚厚的云层撕成好多曲折的裂隙，放射出令人目眩的电光，把灰暗的天空和大地映照成亮闪闪发蓝发紫的世界。而在“噼叭”巨响之后，连续有“轰隆隆”的雷声在天空中滚来滚去。这一阵打雷过后，风刮得更大，雨下得更猛了，只听那“哗哗”的雨声振满耳鼓。猛地又是一声“噼叭”巨响，吓得我连忙用双手掩住了耳朵，今天的打雷好骇人。于是我不顾一切冲向雨阵。又在一阵“噼叭”的雷声中，我奔进了村庄，推开了我的家门。

这场雷雨真的好大，雷电搅闹了好半个时辰，终于由大而小，由近而远，最后消失于天空远处，然而“哗哗”的雨却仍不停不歇地下着。这暴雨整整下了近3个钟头，最后才收住了雨脚。雨停了，夜也来临了，浓黑夜色掩盖了一切，看屋外黑漆漆一片，远处的山峦，近处的丛林，全被夜色所吞噬而看不见其形影。但暴雨却给黑夜大地留下令人神往的声韵。我家村前是一个大田洋，屋前百余米处是一条大沟，叫边渗沟，雨后田里满是积水。这时刻，满盈盈的田水冲过田埂，溢过田畦，一齐汇集泻入边渗沟，发出动人心魄的“隆隆”的响声，响声很有节奏，很有韵律。更令人神往的，是田埇里传来的争相鼓噪的蛙鸣。“咿呀，咿呀，咿呀”，这是小青蛙的鸣叫。“哈哈，哈哈”“呷呷，呷呷”，这是稍大青蛙的鸣叫。“欧——”“欧——”“欧——”，这是大青蛙的鸣叫。更令我惊喜的是，我听到了边渗沟坎上一丘田里另一种青蛙好清脆好震响的“嗡昂”“嗡昂”的叫声。这种蛙，头比青蛙长而尖，肤色赤红亮滑，不知学名怎么叫，家乡人依据它的叫声叫它“嗡昂”。这“嗡昂”个体不大，鸣叫时腹部猛地鼓胀成好大的气泡。它的声音特巨大，半里地都能听到。

我是本世纪初退休后，于2010年回到石壁下朗村老家居住的。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至本世纪初，因为农田使用杀虫农药太多，致使田野中的生物大量死亡，故乡的自然生态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听乡村人说，那时连生命力最强的蚂蝗也少见其踪迹，更别说田里的青蛙了。在老家十多年，每逢秋季一场暴雨过后，总感到田野中虽有青蛙鸣叫，却是稀稀疏疏，这里一声，那里一声，不成气势。更令我遗憾的是，从前暴雨过后此起彼伏的“嗡昂”之声，已听不到了。这种自然生态的破坏，令人深感惋惜与无奈。

而今天这场雷暴雨过后，田野和边渗沟上演的大自然乐曲大合奏宏响和谐，令我感到好舒爽好惬意。尤其那只响彻半里地的“嗡昂”之声，更让我惊喜不已，良好的自然生态回来了吗？

大自然真是奥妙神奇，一场雷雨过后，竟是“一雨成秋”，把人们从燠热难受之中解脱出来，一时变得夜凉如水。我睡在老家的床上，感受这夜的清凉，聆听这田野传来的蛙鸣和边渗沟的水响，我蓦然想起南北朝诗人王籍生写的那句名句“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老家之夜的天簌之音，使夜显得更为幽静，让我一时尘世浊念皆忘，进入清心敛意的禅的境界，我很快便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