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 华

吉爹是他的绰号。因为吉字是由“士”字和“口”字组成，也因为他嘴馋，人们就当面叫他吃枪（相）——吉爹。他也不以为意，答应得挺痛快。日子长了，人们渐渐地忘记了他的真名，干脆叫他吉爹。

吉爹是苗村里少有的喝过几年墨水的人，后因家庭困难被迫辍学。正好有家乡人在深圳开了家玩具厂，回村里招工，吉爹因肚子里有点墨水，厂里便安排他跟厂师傅学做产品设计、给玩具糊颜色。吉爹人勤手巧，学一项会一项，很快捕获得了一位同厂少女的芳心。

吉爹带着少女回家结婚。因吉爹父母年迈多病，他们决定留下照顾父母，不再去深圳打工。吉爹凭着跟师傅学来的手艺，在家乡做起室画工，承包新房室画。全家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儿子出世，家庭开支陡增，为了增加家庭收入，吉爹四处招揽室画活，起早摸黑不知疲倦地画室画。有一天，吉爹为了赶工期，在手脚架上连续画了10多个小时的室画，由于身心疲惫，也因室内光线昏暗，不小心从5米高的手脚架上摔下，在县人民医院做了手术，躺了3个月才出院，落下了身体残疾，再不能上手脚架画室画了。吉爹家的经济支柱坍塌了。祸不单行，吉爹年迈的父母又接连生病住院。吉爹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还欠了亲戚朋友一屁股债，最终也没能保住父母的生命。妻子看到家庭未来暗淡，给他留了一张纸条“我们好聚好散，请不要问为什么。”就再也没有回来。家里剩下吉爹和儿子苦运。

苦难压得吉爹抬不起头，他只能用酒精打发苦闷的日子。值得一丝欣慰的是，儿子苦运骨子里就有父亲的遗传基因，打小他就喜欢上了画画。儿子对吉爹说：“我长大了就画画赚钱给爸爸买酒。”吉爹从儿子那朴素的语言里看到一颗感恩的心。

因为家里穷，苦运读了两年小学就辍学了。镇里特别关注农村孩子的辍学问题，镇干部和学校领导多次上门劝学。盟员张老师来到苗村学校支教，了解了吉爹的家庭情况，劝辍保学的责任自然也落到张老师的身上。

那天，张老师专程登门家访，看到吉爹空旷的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东西。吉爹的儿子苦运背着书包，正好从后山回来碰上张老师。他的书包鼓鼓的。苦运怯怯地望着张老师，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张老师拿过他那鼓鼓的书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青青绿绿的野菜，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青涩味。几本可怜的书被挤到书包一角，几乎被野菜盖住了。

“老师，爸爸身体不好，我要帮爸爸捡猪菜养猪，赚钱养家。”苦运红着脸说。

“孩子，老师知道你苦。但是，想改变命运，你要读书呀！读书了出息了才能真正帮助这个家。”张老师说。张老师的话语道理浅显，却句句在心。小孩兴奋地睁大了眼睛。张老师在孩子的眼睛里看到了希望。

张老师返回学校，将家访了解到的情况向校长和村委会、镇政府反映。在张老师的帮助下，吉爹家被评定为建档立卡贫困户。

县民政局、团县委、县妇联联合开展“微心愿”活动，苦运在心愿树上贴上心愿包，他想要彩色笔。张老师参加了“微心愿”活动，她从心愿树上取下苦运的心愿包。张老师利用周末休息回城之机，向民盟组织汇报她在苗村学校的支教情况。盟员陈老师、王老师自告奋勇，利用休息日义务辅导苦运学习。盟员企业家杜老板、黎老板被吉爹的家庭困难触动，决定资助苦运的学费和生活费直到他大学毕业。一场盟员入苗村帮扶助困、与苗族贫困户手拉手的民族团结心连心活动就这样展开。张老师带着陈老师、王老师、杜老板、黎老板，买了彩色笔和大米、食用油等慰问品，来到苗村看望吉爹一家。吉爹压根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关心他、帮助他，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

张老师说：“民盟同志资助你家娃读书，你要让他从家务中走出来，家里有什么困难，我们大家帮助你解决。”

“感谢党，感谢政府，感谢民盟同志。”吉爹喃喃地说。

“你家的娃安心去把书读了，你也要振作起来，下决心脱贫致富。”张老师紧紧地攥着吉爹的手说。

时光荏苒，苗村学校送走了一位又一位支教老师，但民盟同志帮扶苦运读书却从未中断。

苦运读完了小学、中学，很快就要参加高考。苦运报考的是美术专业。陈老师和王老师拥有多年美术教学经验，他们从素描、色彩等方面着手辅导苦运。在老师们的悉心辅导下，苦运的术科省联考成绩轻松过了本科线。苦运开始紧张地备考文化课考试。吉爹身体一直有些不舒服，便到镇中心卫生院检查，医生给他做了B超检查后，建议他到上级医院再做详细检查。吉爹就有了不详的预感。吉爹想撑到儿子高考后才去县医院做检查，可身体却一天比一天难受。他就跟儿子说：“我要出一趟远门，几天才回来。你要勤奋学习，争取考出好成绩。”说罢，泪水潸然而下。他抱住儿子，放声大哭，儿子却不知道父亲已经命悬一线。吉爹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又说：“有民盟同志的帮扶资助，你要好好读书，会出色的。”

苦运说：“我一定能考上美院，日后我第一张画就是画爸爸。”

吉爹一听，脸上绽开了舒心的笑容。他竖起大拇指说，我儿子是画家啰。

一个星期后，吉爹出远门回来了。他是县人民医院用救护车送回来的，鼻子和身子都插着管子。

苦运跪在床沿下，双手合握着父亲的手，低着头，身子颤动，哭声哽咽。

吉爹弥留之际强打起精神，用嘶哑的声音对儿子说：“爸不能等到你大学毕业给爸画像了，但爸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一定要替爸去感谢民盟同志。”

苦运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爸——爸！”

转眼间，苦运四年大学毕业，在家乡民族中学当美术教师。

这天，天刚蒙蒙亮，苦运就起床洗漱，草草地吃完早餐，开始张罗上县城去见民盟同志的事。他把家养的鸡下的蛋全部攒起来，这时全部收放进书包里，准备见面时送给民盟同志。苦运只知道帮助辅导自己的是张老师、陈老师、王老师，对帮扶资助自己的民盟同志却一直未谋面。张老师约苦运在城里老街的民盟之家与民盟同志见面。苦运背着书包来到了老街的盟员之家，他的书包鼓鼓的。他把书包放下，小心翼翼从书包里掏出鸡蛋，对张老师说：“我是来圆爸爸的遗愿的。这是我家养的鸡生下的蛋，送给从未谋面的民盟同志。”

张老师、陈老师、王老师、杜老板、黎老板，他们相视一笑，眼睛都变成了弯弯的月亮。

苦运大惑不解，脑子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问张老师：“怎么？”

张老师他们几乎同时大声说：“我们都是民盟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