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蒙乐生

欧榘甲（1870—1911），今惠州市惠阳区人，曾是康有为的得意门生。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欧榘甲任《知识报》《时务报》笔政，宣扬变法，曾是一个纯粹的报人。光绪三十三年(1908)，欧榘甲与胡子春结伴“全琼考察”，留下了珍贵的《琼游日记》。

欧榘甲其人其事

1897年冬天，欧榘甲任湖南时务学堂中文教习。戊戍政变失败后，他避难日本，协助梁启超编《清议报》，撰写《中国历代革命说略》，鼓吹革命。光绪廿九年（1903），他与唐琼昌等创办致公党机关机《大同日报》，担任总编，著《新广东》，主张广东独立。

光绪三十二年(1907)，惠州知府湘人陈某之戚，已考取秀才，由湘来粤谋事，路过香港，被人诱往新加坡充猪仔奴工，因为体力不胜，辛劳成疾，几乎苦病至死。这事为欧榘甲先生所闻知，便在南洋总汇报上大声疾呼，揭露其被诱经过，并亲往访谈，善为安慰。

新加坡领事孙士鼎据实控告，该秀才被释放，脱离虎口，向陈知府面陈经过。陈知府感恩，禀呈粤督转请清廷，解除戊戌变政对欧榘甲的通缉令，使之自由出入国内各地。因此一举，欧榘甲先生便有了一个离开南洋、联系华侨富商返回故乡投资兴业的机会。

1907年春初，欧榘甲那片报国的心肠并没有冷却。他在南洋时早已与南洋侨领胡子春结成莫逆之交。返国之后，即邀胡子春同游琼州，与胡氏合作开发琼州，移植南洋植物于琼州岛种植，另一方面开发琼州矿产，组织银行，树立一个现代化的模范省区。

虽然因种种原因计划未能实行，但他们从南洋带回的热带植物种子，如橡树、玉桂、咖啡、菠萝、椰子、木瓜之类，无论琼州当时有无，他们总是无条件赠送当地政府或人民，劝导推广种植，以裕民生。至今，琼岛的树胶、咖啡等植物，大多由欧氏移植而来。

欧榘甲的《琼游日记》

光绪三十三（1908）年孟春，筹划已久的琼州考察开始实施。胡子春事业有成，是华侨富商。1901年，胡子春在端洛注册了端洛矿务有限公司，全盛时期所经营的矿场拥有矿业机构达30多处，矿工超过万人，西方人称誉他为“锡矿大王”。1906年，胡子春祖母病逝，回国奔丧后受慈禧太后接见赐宴，并捐献白银50万两给朝廷加强海军实力。

后来，清廷公举时，领三品卿衔的胡子春总办福建全省矿务；接着，又委任他总负责海南矿垦、商办福建矿务、协理漳厦铁路等职。胡子春出任开发海南岛督办，并亲自率矿务专家前往海南岛，勘探矿源，于是，便有了与欧榘甲同行考察全琼的业务。

1908年的元月十八日，他们从海口乘轿西行，经过秀英炮台，走20里抵达西场。欧榘甲笔记中记下：“有西人灯楼在焉。”天和日丽，惠风和畅，他们往前缓行，抵达长村；再行50里，抵达龙山。在西场灯塔，欧榘甲记下：此处“本法兰西人所造，彼意欲据其地为商埠，于海边筑长堤为泊舰所，英人不许，索相距一里余之英山为商埠以抵制之，华官两解之，事遂已。”欧榘甲记下了弱国无外交，一味和稀泥，所谓“两解”的无奈。

当年的情况是，为了防御法国的入侵，“英山特驻一营以保护洋关领事。秀英炮台縻款一二百万，盖当法越事亟，两粤戒严，张之洞筑此以御法军，然今则无用矣。”

第二天，他们由龙山至丹场，过渡经澄迈城西门，由多丰岭过河，抵森山市。森山即今日之福山，那里“平冈皆无树木，荒地极多，是宜与多丰岭同时大兴种植者也。”

二十日，由森市起程往和舍市；二十一日，由和舍市往那大市；二十二日，由那大市往西田探看锡矿；二十三日，由那大市到儋州；二十四日，子春等人游东坡书院……尔后，从海头港而抵昌化县，经感恩城，过岭头村，佛罗市而抵崖州。续前行抵榆林港，再转而经陵水、万县，渡龙滚江入乐会、定安，至二月十五日，始转回海口，凡二十七日。

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欧榘甲的全琼考察，为我们记述了当年的琼州历史风貌、人文景观，以及诸多有趣风情。联系今日琼州巨变，这种变化使我们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欧榘甲笔下的嘉积

徘徊琼州，历时廿七日，各主要城市海口，几无不游遍。每至一处，欧榘甲即访求当地民情风俗，出产交通，一一志之，以备将来建设琼州的参考。所着《琼游日记》，其描写琼州风俗的优美，物产的富饶，关系的重要，即今日读之，亦令人盎然发生兴趣。

《琼游日记》的可贵之处在于欧榘甲对民族问题的深层思考，他说：“崖州人民，黎居其八，汉居其二。若欲兴崖，自以汉黎合一为第一义。兴学堂工艺种植，以教汉人；而用黎人以开山辟路，汉黎情合，而抚之以恩，行之以信，而全琼辟矣，岂惟崖州。”

进入琼海，欧榘甲的笔调非常轻松。他似乎对琼海格外关注，对当地种植的作物多有描述，赞扬琼海“低地种禾，水泉绕衍”。他说：“入乐会县界，高地种蕃薯及鸭脚栗，低地种禾，水泉绕衍，禾既出稻，虽有沙冈，尚有草以养牛羊，不至如昌化之枯槁。”

他接着说：“黑皮铺子六里，到中原市，有铺百余间，人一二千，百货麕集，殆乐会诸市之号为繁昌者欤？中原市三里，到牛兰铺子，过乐会河，到南堀，十里到会同嘉积市，有铺千余间，生意极盛。有河水通海，舟揖达海口省港江门等处致富者不少。北门外有福音堂一大座，城内琼芝馆、药材铺、洋式辉煌，为广府人所开，嘉积波萝最著名。”

对琼海大路，欧榘甲记述较详，他说：“大路一市，有会同税馆，有巡警总局，有吉安屠捐局，有吉安经收学捐处，有吉安种植场，‘凡铺户皆验契给票，贴于门首，以为真实业主凭据，亦有西人门牌意思’。但西人用木牌，用号数，可以经久而不紊，此则仅用薄纸，一经风雨便损坏而飞失矣。且无号数，殊非善法也。凡过税必贴印花于单上，是行印花税之起点。余之筹琼计划第一条，以丈量田土，划清官荒民荒为首，观大路市验契给票事，想不难办到。”欧榘甲不惜笔墨，使今人得知，一百多年前的大路市是这个样子。

欧榘甲记“嘉积有潮嘉会馆，五邑会馆（南番东顺香），东新会馆（东莞新安）。”会馆众多，这是商埠兴旺、商货汇集嘉积市的历史见证。“由嘉积市北行十五里，到灯笼坡铺子。灯笼坡十五里到三角营，沿途见侨商回家数十人……沿途货物担赴嘉积者，络绎不绝，足见嘉积商务之旺。入会同县界后，平冈土皆作茶黄色，无沙土，故耕种颇盛。”

时间过去了一百多年，此次的“全琼考察”以宏伟的计划开始，以草草收场告终，除了留下“胡子春晒水盐场”这一产业外，其余均告流产。但是不可否认它的影响：它向世人宣告，琼州物产丰富，土地丰饶，具有很大开发价值，为后来海南发展提供了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