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小平

就这样，他们结婚了。

尽管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反对他们结合，甚至雅的父母警告雅说，如果与敏结婚就不认她这个女儿，雅还是毫不犹豫地投入了敏的怀抱。

雅觉得好甜蜜，在朦胧的灯光中看见敏那帅气的模样，一种说不清的幸福感便从胸中溢了出来。敏确实也很爱雅，他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并为有“模范丈夫”这样的称号而洋洋自得。敏要雅呆在家里，更准确地说是不想让雅出门，不想她出去接触任何人。敏想把雅的笑容、言语、目光，一切的一切，都留给自己，绝不允许别人来分享。

蜜月期很快就过去了，敏不得不让雅出去工作。雅从事的是青年联谊工作，她需要到青年中去，了解他们，帮助他们，与他们交朋友。青年们也觉得婚后的雅显得更加成熟，点子更多，工作方法更灵活。雅感到从未有过这样的愉快，这样的舒畅，这样的信心百倍。

然而，另一个人却痛苦不堪，那就是敏。敏常常因为自己只是个工人而自惭形秽。敏相信命运，甚至迷信街头巷尾那些算命先生的话，每当心境不顺的时候，他就跑去问算命先生。有时他会到小书摊上买来一些关于命相的书来看，看后就对号入座，然后吃惊地发现，他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心怀恶意。敏心想，女人地位高了就会招惹是非，所以自己一定要看好雅。夜里，敏常做恶梦，醒来就把雅抱得紧紧的，仿佛有人要将她抢走。敏悄悄观察与雅接触的每一个人，哪怕是一句笑话，他都认为是别有用心，如果雅对人说了些亲切或者同情的话，他也觉得是雅在向别人发信号。敏终于不能容忍，把心中的想法向雅和盘托出。雅只是和悦地笑笑，劝他别胡思乱想。

敏的怀疑猜忌越来越严重。他更加小心了，出门时就把与邻居相对的那扇门锁死，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许打开。回到家先闻闻有没有什么异味，看看床上有没有乱，看看雅的神色有没有变化。有一天，敏竟然发现家里有烟头。他追问雅是哪来的，雅说有同事来商量工作。敏终于发火了。“好啊，”他吼道，“把野汉子带到家里来了。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不是吗？为什么你那次跟那个人单独吃早餐？为什么你老跟那个小白脸打招呼？你当我不知道？！”

雅先是莫名其妙，后便觉得有一肚子委屈。雅哭了，哭得好伤心好伤心。她发现面前的这个人变得那样陌生。她想跟敏好好谈谈，然而敏粗暴地拒绝了她。雅没有办法，只能默默地流泪。雅心里很明白，她是多么多么爱敏呀，还常常为敏的帅气而自豪。她想，也许她绝大部分的时间在外面跑，家中里里外外全是敏一个人，自己没有尽到妻子的责任，敏才有这么大的火气。这样想来，雅委屈全消，心中倒多了些内疚，对敏更加温柔了。

妻子的温柔并没有消除敏的疑虑，反而为他的怀疑提供了佐证。雅为什么这样温顺？难道不是理亏了才来讨好吗？他问雅昨天下乡到哪里去了，他找来摩托车逼雅带他去看那条下乡的路。“这么偏僻，给人拉去强奸了也说不定……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是青年还是中年？反正青年和中年都不是好东西……什么，你还借了人家的车？告诉你，以后别借人家的东西，借了人家的东西人家就有理由了！”

雅气坏了。她第一次没有了眼泪，第一次讨厌敏，甚至有点恨敏，第一次不理敏，第一次骂了敏。雅自然想起了从前。那么多的同学朋友反对她选择敏，旁观者为什么就容易看清呢？其实，在热恋的时候，敏的狭隘就已经暴露无遗了，每天都要在一起，否则就没完没了的审问。有一次上级派她到二十里外的地方学习，每晚敏都到那里去缠着雅。雅的同事都嘲笑敏，雅虽然也气恼，但更多的是想到敏是多么地爱她，离不开她。雅深信爱是自私的。那时，她是怎样喜欢上敏的呢？敏给她的第一印象便是很帅，帅极了。人似乎都有逆反心理，如果许多人都说这个人不行，他就会找出许多理由说这个人如何如何地好，甚至会怀疑别人在忌妒自己。雅就是这样，只看到其外的金玉，而不知道内中正在为自己酿造苦酒。雅这时才悟出人要战胜自己是多么的不容易，真是“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啊！

敏这时心虚了，他给雅讲了许多好话，并表示一定改正，不再怀疑她，不再骂她，不再干扰她。敏要雅立即答应原谅他，否则他就跪着不吃饭，不睡觉。

雅心软了，她相信敏是真诚的。雅原谅了敏，她把甜甜的温柔奉献给敏。雅怀孕了。那腹中萌动的生命，又一次把他们拴紧了。

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敏欣喜若狂。在妻子怀孕到生产这段时间里，敏是尽心的，似乎他真的矫正了那种不健康的心理。雅本能的母亲意识，使那种几乎已消失的幸福感又充满了心胸。

可是，好景不长。产假后雅又投入了工作，而敏故态复萌。敏看见雅与人交谈，甚至怀疑孩子不是他的。敏跟踪雅，把她跟男人在一起工作都当做雅背叛他的证据，不管雅承认不承认。敏向雅摊牌了：他要离婚。

离婚意味着什么呢？雅越想越害怕。社会舆论受得了吗？亲人的嘲笑受得了吗？雅常与青年谈人生，也常常调解夫妻矛盾，要是自己都离婚了，不是显得很虚伪吗？何况还有孩子，没有父亲的孩子会是怎样的呢？雅心酸地想了很多很多，痛苦的泪水不停地往外涌。

敏抓住雅的弱点，闹得她不得安宁。就这样过去了三年。在这三年中，他们不知吵了多少次，雅已经麻木了，而敏更加变本加厉。

情人节即将到来，单位要举办一个大型青年联谊活动。雅跑上跑下地忙，时而坐着同事的摩托车去协调关系，时而与同事一起骑自行车去挑选节目。敏的心里像火烧一样，他上门去找她的同事，那个骑摩托车的青年。敏要他放老实点，不要再拉他的妻子去风流。敏越说越气，竟动手打了那青年。但动手之后他立刻又变得十分可怜，甚至哭着跪在地上：“求你了，别使她的地位高了不要我，求你了！”

那青年无辜被淋了一头污水，便怒气冲冲来到雅家，一古脑说出了事情的原委。雅彻底失望了，埋藏了多年的愤怒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我受不了，我不要这种窒息的、畸形的爱，我不知道夫妻间没有了尊重与信任还有什么爱。你不觉得你这样活着很累吗？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既然你不能容忍我像个人样地活着，那么，只有分开才是你我的幸福。”

雅不顾敏的昼夜下跪，也不为敏割破手腕的鲜血淋漓而心疼。雅勇敢地走向法庭。雅的诉说让法官都不知不觉地流下泪来。

敏凄然不解：“雅雅雅，爱是这样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