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街

发布日期:2021-12-30 22:37 来源: 分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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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业基


我是早产儿,因此小时候“病痨”多多。发病时,重西医的老爸喜欢带我去“塔上医院”打针,重中医的老妈喜欢带我去“上街医院”搭脉拾中药。“塔上”的“塔”指的是塔洋的聚奎塔,那时塔洋人民医院就设在这座塔的下面,故本地人称之为“塔上医院”;“上街”即纪纲街,当时的嘉积镇中医院就设在“上街”,坐诊的几乎都是中医师。我们这边的人“去市”(上街)走的是东门,东门入市有三条并行的街道,本地人按地势高低将地势最低的北边街道叫做“下街”,将地势最高的南边街道叫做“上街”。听老人说,早些时候,人们是在“下街”发市,解放后才改在“上街”发市的。因此,老妈带我去的时候,“上街”就已经很热闹了。

那时,我们都是早早起床,早早走路去市(即嘉积镇)。从我家去市,必须穿过赤岭村,爬过祖公岭,走过大春坡,再穿过福音医院和嘉积中学,从嘉积中学西南角一围墙缺口处出,横过一条路就可直接进入“上街”,整个路程大约半个钟头左右。当我们走到“上街”时,街道上的人影不多;到了“上街”医院,门还没开呢,而在外面排队等挂号的队伍已排了一大截。老妈叫我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她便和那些人站在一起聊天了。

天渐渐地放亮了。这时,我才看清不宽的街面上已经有人在走动,行色匆匆的那种。有的人已经在街道两边摆好自己的摊位,卖菜的、卖“畚箕蔑猫”(方言,即编织的竹器)、卖“锄头刀铁”(即铁器之类的农具刀具)的、卖“芭蕉椰子蔗”(即鲜果类)的,还有卖“糖糕”的等等,大家都热烈地交谈着收获、价钱还有买卖。偶尔有个早行的人,急匆匆来,看中东西就买,买了又急匆匆地离去。叫做“上街医院”的也就是一间瓦房,刷上白灰,门前有一条比较宽的走廊,好大的玻璃窗对着街道开着。街上两旁最高的店铺也只有两层,骑楼式样的铺面令我有一种新鲜感。大多的店铺只有一层,且大多系瓦房。所有的铺面都不大,窄窄的,长长的,看进去就像一个个黑洞,好黑好暗。当时好多店铺并没有开门做生意,开门做生意的就“公家”开的那几家:食店、百货、生产资料门市、水产公司门市、食品站,还有公私合营的合作社等。由于上班时间不到,它们也都关着门呢。太阳出来了,医院的门也慢慢地开了。老妈就随着挂号的队伍进入大厅里。挂好号,她就出来把我带进去,坐在一个诊室前面的条凳上等叫号。医院里前面的厅堂比较宽阔,东边大的那间是中药房,西边小的那间是西药房,挂号处就在中间的位置。走过大厅,是两间小房子,那就是医生的诊室,诊室与药房对应着,我看的中医老先生就坐东边的诊室里。轮到我进去时,老先生很客气地叫我坐下,先问问我妈,小子什么症状,接着问问我身上哪里不舒服,然后搭脉,看舌苔,便坐着开处方。我妈拿到处方谢过医生后,便拉着我的手走到东边的中药房前交处方交钱,然后带我到食店吃了碗白粿汤。吃完白粿汤后,老妈便带我逛市场,到水产公司门市买了斤咸鱼,到合作社商店买了点“菜头补”(即萝卜干),才带我折回“上街”医院取药。回到家时,太阳已经很高很辣了。

1966年9月,我考上琼海师范附属小学读高小。早已熟悉嘉积的我中午吃饭后便带同学去逛街。这时,我才知道本地人叫做“上街”的街道大名叫做纪纲街。那时,我才注意到从“上街”街口进入还要走一段土路才到硬板化街道,才知道卖菜的地方是一片稍微平整的土坡,才知道过了“上街医院”后不远“上街”就与元亨街相交,十字路口的对面一边是银行一边是邮政局;才知道再走几步就到“上街”的尽头,“上街”尽头处与新民街交接,在我记忆中,那里似乎还有间旅店。我们每次逛街就是图个热闹。

1973年秋,13号台风给嘉积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台风过后,“上街”一片狼藉,但在政府的关怀下很快就恢复了秩序。之后,嘉积变化最大的是建起了东风路,东风路与“上街”、元亨街以及新民街路口都相接,使得嘉积好像宽阔了许多。“上街”变化最大的是在与新民街相交处建起了东风食店和东风旅店,与元亨街相交的十字路口处建起了银行大楼和邮政大楼。这些楼房在当时都是标志性建筑物。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从乡村出来吃“国家饭”,国家已经实行改革开放了,“上街”好多铺面都落策归还给私人,政府也允许私人经商做生意。“上街”的店铺就像雨后春笋,陆陆续续地开张了,没有一间闲着。街上慢慢地有人拆掉旧房子,建起了钢筋水泥楼房,中心市场也建起了好大的一座钢筋水泥平顶屋。休息日,我和爱人曾用单车把老妈种的“黑蔗”(即果蔗)载到“上街”卖。当时“上街”管理已经上了一个档次,我们卖黑蔗的都安排在东门街口上一点点,那里的街道是新铺的石板路。我记得,当时我妈种的黑蔗不是太好,我们只能低价出售,四捆黑蔗卖不到十块钱,而收费却不少,什么市场管理费卫生费治安费工商管理费等等。我这人一向老实,只要有条子伸过来就交钱,不计较。

本世纪初,我被调到城里工作。这时,政府早已取消了农业税,卖担菜卖根黑蔗也没有那么多人找你交税交费了,而我也不用回家帮老妈卖东西了,因为每天都有贩子下村收购瓜果蔬菜。此时的我倒成了常去“上街”买菜买肉的顾客。我喜欢双休日去街上逛逛,不图买这买那,只图个热热闹闹。“上街”的变化越来越大,人们也越来越有钱了。“上街”的铺面几乎家家翻新,越建越高,“上街医院”一直扩大到下边的东风路,与车站平行,在东风路建起了自己的住院部和门诊大楼,楼高七层呢。原来的门诊部,剩下的房子几乎空着,只有一栋西楼成了康复住院区,“上街医院”早已改名为“琼海市中医院”。与“上街医院”一样扩大的还有市邮政局和中心市场,它们前后都与东风路粘连。邮政局大楼建在东风路面上,原来的邮政局门市早已改建成商场出租。中心市场有三层楼高,几成三角形,为我市目前最大的市场,市场内第一层卖鱼卖肉也卖干菜鲜菜和酱油调料,第二层专卖服装,第三层为市场管理办公室。每天从早到晚,整个市场都是人头攒动,街面上摆摊的从上面市场一直延伸到街口。街道经过几次整治,货物堆放规矩,车辆摆放整齐,使得路面变宽了,行走在上面,感觉比以前爽多了。“上街”的景象真是今非昔比——看到“上街”的巨大变化,我不由发出内心的感慨。

看看现在的“上街”,我真正感觉到改革开放给老百姓带来的好处:它不但繁荣了市场,还富足了百姓。富足了的人们只知道嘉积中心市场那条街叫做纪纲街,但又有多少人知道它曾有一个别名叫做“上街”呢?确确实实地说,“上街”这一称呼,已成了纪纲街的一段历史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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