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卫平

只有回到了海边的这座小村落，才感觉到年味。空气中弥漫着城里不曾有过的味道，那是田野里飘来的淡淡清香，祖屋周围的花香，还有断断续续的炮仗响声过后散发出来的硝烟味……这些都是我熟悉的味道，早已俘虏了我的味蕾。

小村落的年夜饭简单朴素，远远比不得城里馆子的奢华，品种没有那么丰富多样，烹饪方式也不大讲究。不外乎是白切鸡，这是海南人免不得的，意味着“大吉大利”。一份粉丝炒水芹，意味“一年到头勤勤劳劳”（海南方言“勤”与“芹”同音）。这道菜据说唐朝时就有，杜甫也有“香芹碧涧羹”之句。我读《山家清供》中写道：“芹，作羹时采之，洗净，入汤焯过，取出，以苦酒研芝麻，入盐少许，与茴香渍之。既清而馨，犹碧涧然。”这芹可能与今天的芹未必是同一物种，或是同一物种，但经过几百年来人类的培育，味道已不尽相同。还有清炒紫茄子，茄子的海南话谐音“一年比一年好”。一份鱼，马鲛鱼为最佳，寓意“年年有余”。但这鱼需是双尾的。为何是双尾的呢？乡人认为双尾的才是鱼，其他鳝、泥鳅、鱿鱼什么的，是不能算为鱼类的，这也算是地方性知识吧。此外，还常常有一份荷兰豆炒鱿鱼干，这个充分体现了小村落的海洋文化。荷兰豆并非产自荷兰，据传说是当年由荷兰人带进来的，也有史家称之为从本土传出去，至于用名“荷兰豆”是个误会。荷兰豆以鱿鱼干提味，爆炒，是当地人公认的美味。

虽然我女儿表示不屑，说每年过年都是这样，没什么变化，但我不这么认为。我想家乡年饭这几道菜或许已经经历了千百年，各家有各家掌勺的人，炒出来的味道一定也是因人而异，年年不尽相同。然而这几道菜谱却没有太多的改变，年饭不仅仅是美味，更充满着对未来一年的期待，寓意着对幸福生活的向往。

大年初一，吃过年饭后，我都会在家周边转转，品味家乡风物的味道。其实许多植物早已成为了城里的园林绿植，可是我总觉得它们只有呆在小村落中才有山野气息。例如，你看这一簇围墙外的芭蕉树吧，昨晚下了一阵小雨，夜深人静中我几乎还能听到雨打芭蕉的韵味。我不是诗人，不会赋诗，但在年初之际，静下心来，反刍一些心事，在时光的发酵下，过去的不堪和苦闷也变得柔和和美感。画家金农就喜欢画芭蕉，在屋角种了不少芭蕉，提醒自己人生如梦。还有这一株鹊肾树，一位植物专家告诉我这个名字，其实我家乡称之为“鸡压茶树”。小时候感冒了，母亲就用它的叶子与盐巴揉碎冲水服用，发烧了就用树汁冲服，就这样摆脱了病痛。现在村公庙旁边就有一棵，你看它枝叶婆娑，在这庙墙的映衬下，让我想起了故宫的白玉兰。

一大早，一只蜘蛛在黄皮树边结了网。一朵朵含苞欲放的黄皮小花上的雨珠，晶莹剔透。小蜜蜂来了，这个早晨的时光一下子就生机勃勃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