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坛

你站在我面前，眼睛里没上锁的故事慢慢苏醒。时间像疾驶列车外后退的树林，往昔开始浮现。

不知道这几年的问候寒暄有过几次，也忘了上一回的碰面相遇是否已经认识。仿佛难以触摸，又如言犹在耳。反正光阴是不打折扣地走掉了，幸好感觉还原模原样地留下来。

说来惭愧，自诩舞词弄札的我不曾给你写点什么，你倒主动帮我解围：“粗糙的俗人理不开精细的文字，且自己抚琴而歌，不用为我费墨。”其实你的匠心巧思何止比我好得多，可我也习惯了你这样的宽慰。和风轻拂，你颔首一笑，随发香迎面而来，犹似在嘴里化开的饱满亲吻，从口腔一直喷涌到脸颊。

虽然我们几乎音信全无，毕竟过了浓妆艳抹的岁月，总向往清淡自然的情谊，可不联络不代表已从对方的通讯录隐形消音。因为已在彼此的记忆生根落地，无须透过口舌烘热感情，更不必储以物质填补空虚。每当我置身于德海路的风景，就像你在道旁看我。你、我，还有这截不长的巷弄，似乎存在着一种萦系，让不断再生的记忆可以接着繁衍继续。

记得在你的鼓励下，我虽非良驹，也曾兴起驰骋之志。但东奔西跑南来北往，磨损我的棱刺，也让光彩的理想有了瑕疵。贩夫走卒的身驾驭不了帝王将相的心，横冲直撞却受困于无物之阵。我原来只是懦夫，不配英雄谈吐，久而久之，成了生活的俘虏。

好在走过许多遭的你仍持有“同此凉热”的大梦，进行着有意义的探索。你的美貌不曾为绊脚石，你的智慧一直是助力器。也许你已抵达终点，“将来的环球”可是“赤旗的世界”？又或者不知疲惫地马不停蹄奔赴下个战场，刀光剑影中独自向天笑。

海南的天比海蓝，像那时的见面，不慢也不赶。夏蝉把天地叫窄，也让我们的心花盛开。你在看打球的人，打球的我在看你。莫名的熟悉怂恿我情不自禁地走近，不想突然开口的你却吓我一跳：“你是邬莜？”不待我点头，你又自顾自地说：“简单了点，倒不失文艺气息。”又未等我咀嚼被赞的窃喜，你便踏着铃声飘然而去。

打了照面之后时不时在路上遇到，你依旧是笑（也可能是我误读，你天生一张笑意盎然的瓜子脸），你笑我也笑，然后错肩而过。苦于求名未果，偶然听到“梓蓿”，暗想好像不该是这个，却又觉得没有比它更好的。我们的关系似乎若有若无，向你求证，你故意拖着童音说：“此乃‘春到芳菲春将淡，情到深处情转薄’。历史规律嘛，我俩凡人遵守才是。”我便信了。

又有回你抱怨和我谈论琐事都会陷入形而上的诡辩漩涡，我大呼无辜：“还不是免得让你认为我的思想和名字一样简单。”你掩嘴而笑：“实诚多好，我要像保尔一样批评你的面子主义。”这话耐得住咀嚼。从此你的共产国际战士的形象深入我心，想不到柔弱的躯体蕴藏着几个宇宙的能量。

我们都不算勤快之人，难得研好墨铺好纸，欲说之词又变作纷飞的思绪没了踪影。短信一写就八年。两千九百多个日夜我两千九百多次遐想，把搁在心里的孤独睡皱，偶尔在浮生间给流光吹抚，又收叠起来。

偶尔我还是会莫名地担心薄缘难以深耕，就这么孑然一身悠悠老去。而今天，在我看倦了世事，读累了人情，你如梦里一般站在面前。看你低头用红绳为我系腕，我轻道一句：“风景旧曾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