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麦 碧

我们学校新来了一个年轻的保安。我经常看到他在嚼槟榔，张嘴时露出黄黄的脏牙齿，嘴角两边有腌臜的橙黄色，是长期吃槟榔留下的痕迹。

那天放学，轮到我站岗值日。我和新保安站在学校大门口一边，另一边站着老保安。

学生还没出来，我就跟新保安闲聊。我说：吃槟榔不好，你看你牙齿都变黄啦！他说：知道。我说：那你还吃？他没回答我，眼里闪光，抿嘴在笑，黝黑的脸泛着一种不健康的黄。

看来是上瘾啦！戒不掉！我揶揄地说。

那你应该结婚了吧？我又问。

还没呢！他的头像拨浪鼓似的摇了摇，眼睛眨了眨，仍在抿嘴笑。

他的年纪看起来不小，大概有三十几岁了。我很纳闷：一个年轻人怎想当学校的保安呢？保安工资少，工作又乏味，多年来，学校来的好几个保安都是上了年纪的大爷。

我装出认真的样子说：现在年轻人都不想结婚啦！

他忙说：我不小了，早该结婚啦！今年三十七了！

哪里有姑娘想嫁给我呢！他的神情突然黯淡下去。

我跟你说。他把头向我伸过来，声音压低，说，我身上有十二个钢钉呢。

我心里一惊，疑惑地望着他，想在他脸上寻找答案。他嘴一裂，露出黄黄的牙齿，得意洋洋地笑。我心想，呵，该不会是跟人打架斗殴至伤的吧？

放学时，学生排队走出校门，熙熙攘攘，有些班级显得很混乱。

他时不时吼几声：排好队！排好队！

有个家长想闯进学校，刚进大门口就被他挡回去了。家长显得很着急，用哀求的眼光看着我，说，她家孩子的班级出来了，但没看到她的孩子。我说，你打电话问下班主任。家长说，打了，老师没接。我忙安慰说，可能是班主任忙，或者没听到电话响。

老师，让我进去找孩子吧！家长几乎哀求地说道。

为了确保学生安全，学校是不让家长进入的，更何况是防疫期间。

我不忍心家长着急，用眼神跟新保安交流：同意家长进去吧！

他像是没看到我，或者说不认识我，绷着脸。

突然，那家长一下子溜了进去。或者说我看见那家长进去了，只是没吭声。

只见他大声斥喝道：不准进！目光中有一种威慑的锐利，让人害怕。

这让我想起开学的第一天，我急匆匆地走入校门，突然被人高马大的新保安拦住了。他侧身挡在我前面，黑着脸，瞪着眼，问我是干嘛的。我说我是老师。他从头到脚把我打量一番，迟疑片刻，才点头示意我进去，脸上仍没有一丝笑容。这让我很不舒服，既然知道我是老师了，至少应该不再黑着脸吧！

此后，每天进校，我的目光都不由地多瞄一下新保安，总觉得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好长时间没见到他了。他去哪了呢？难道这么快就不干了？我不由地感到唏嘘，我连他姓啥都不知道呢！

一个多月后，天气转冷。学校门口是个风窝子，凛冽的寒风穿过，人就像掉进了冰窟窿。

那天，我意外地发现他站在校门口。他穿着一件很长的外套，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风肆意吹打着他的外套，发出“嗖嗖嗖”的声响。他戴着口罩，眼神黯淡，精神有点萎靡不振。

我关切地问：你去哪啦？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

他看了看我，点点头，似乎在想我是谁。很快，他眨眨眼，说：我跟护士谈恋爱去了。

我一愣，没明白过来。他在笑，反问道：呵呵！还不明白吗？眼睛调皮地眨了眨。我突然想起他身体里的钢钉，还有他萎靡不振的样子，马上恍然大悟：哦，原来他生病住院去了！

我问怎么了？他说，老毛病。

他的眼里闪着光，欲言又止，但还是说：我是退役军人，曾经在云南当兵，在一次缉毒行动中受了枪伤，昏迷了三天三夜，一条命捡回来了，可是我身体里却留下了十多个钢钉。

你知道我为什么吃槟榔吗？身体康复后，还是经常疼痛得要命，当地人说吃槟榔可以减轻痛苦，我就吃了槟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