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麦 碧

大年初一早上，放完鞭炮，大云去村前村后打了个转。

村头的那棵莲雾树又长高了，稠密的叶子摇摇摆摆，葱翠欲滴。尽管是冬天，村子里的一草一木却愈发绿得惹人喜爱，完全没有冬日里的衰败。大云跑到村头，站在高处远眺：村里头的房子错落有致，几家新房特别醒目，特别是一幢三层高楼突兀而起。

大云问媳妇，村里新添的一座洋楼是谁家的？

媳妇说，大春家的啊。大春和他爸这几年承包建筑工程，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赚了大钱。

大春？大云愣了一下。

从小学到初中，大云和大春一直是同桌，感情好得就差穿同一条裤子了。上学时，大春抄大云的作业，考试也抄大云的。后来，大春读了技校，大云当了农民，原因是大云的父亲突发意外走了，家里拿不出钱继续供他读书。大云没想到，几年不见，大春竟发财了。

媳妇问大云，咱家祖屋啥时候才能翻新啊？

大云也想啊，可是光靠他一人打工，难啊。

自从父亲走后，母亲身体也很差，刚娶了媳妇两年，母亲还没享清福，也撒手走了。现在，他出去打工，媳妇在家带孩子。他也不知道啥时才能把祖屋翻新。

大过年的，媳妇在搓面包饺子。媳妇把面团一甩一摁说，我也想家了，每年过年俺爸俺妈都会给俺包饺子。

大云说，有空咱去看看他们老人家。媳妇是湖北人，是大云在深圳打工时认识的。然而，要说拖儿带妻千里迢迢去看岳父岳母，谈何容易？

从昨天晚上回家到现在，五岁的儿子与大云已慢慢熟络了。昨天晚上，儿子还怯怯的，不敢上前。现在，儿子与大云已打成了一片。儿子说，爸，以后你就在家陪我玩，隔壁的胖仔老是欺负我，说我爸不在家就打我。

大云看儿子头上的伤疤，那是大春的胖儿子用石头砸出来的。大云心疼得再次抱紧儿子。

正说着话，大春来了。好久不见，大春明显发福了，肚子鼓起，脸面发光，脖子上挂着一条手指般粗的金项链。

客气一番，大春给大云递中华烟。

戒了戒了！大云摆摆手。

大春不慌不忙地点火，猛地抽了一口，烟雾缭绕，问：大云你有啥想法，今年你还要出去吗？

大云说，能有啥办法，不出去这一家子吃啥喝啥？

跟我干吧，帮我管理材料，我正缺个人手，不会亏待你的，说什么你也是我好哥们。

大云沉思一下，说，我考虑考虑。

大云想过跟大春干。说实话，他不太想出去了。一出去就是一年，这让他很难受。白天忙得像条狗打转，到了晚上，他又想儿子又想媳妇。现在，听说了儿子被大春的儿子胖仔欺负，他就更不想出去了。可是如今的大春已不是以前的大春，他们还能像以前那样相处吗？

离家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大云脸上没了过年的光彩，经常长吁短叹。

媳妇问，为出不出去发愁？

大云说，出去有出去的好，跟大春干有跟大春干的好。

媳妇说，就没有别的法子？

大云说，那还有啥法子。

第二天，媳妇神秘兮兮地把大云拉到村后的山坡上。媳妇用手指着远处的山坡问：大云，你看到了什么？满山坡都是树和茂密的杂草，很多野龙眼荔枝树都开花了，一束束淡黄色的花像满天的星星。大云说，看到龙眼和荔枝树开花了。媳妇再问：你再看仔细点，除了龙眼荔枝树，再往远处看还有什么？远处是一棵棵的小树苗，大云看不出是什么小树苗，摇摇头说不知道。

媳妇“扑哧”一笑，指着大云的头说：那是莲雾树！这是咱们县刚引进的新品种。

大云想起来了，媳妇最爱吃莲雾。媳妇是湖北人，没见过莲雾。第一次带媳妇回老家时，那是个六月天，村头的莲雾树上长满了红彤彤的莲雾，映红了天。媳妇咬了一口，连连说好吃，比蜜桃还好吃！媳妇喜欢上莲雾，也喜欢上了这个家，媳妇做出决定：俺待家里，大云你安心出去打工，等着把咱家老房子翻新。

大云满脸疑惑，媳妇抿嘴一笑，说：这是俺种的莲雾小树苗。瞧，这山坡上的莲雾树都是咱家的，是上好的黑美人品种！媳妇又说：这多亏了咱们镇政府帮扶，让俺去参加县里的栽培技术班，银行还给俺贷款，县里还派人来教俺栽培管理呢！

媳妇咯咯咯地笑着，眼睛眯成了缝，美滋滋样，好似她已经看到满山坡的莲雾树结果累累，漫山遍野红艳艳呢。

大云望去，只见山坡上的黑美人真像是一个个小人儿，绿得发黑，绿得可爱，绿得愈叫人喜欢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