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 平

四月到五月间，苦楝树终于变得浅紫起来，一丛丛苦楝花犹如为村庄披戴上了霞帔凤冠，分外妖娆。故乡的村庄被各式各样的树木环绕，我之所以对苦楝树记忆深刻，可能因为它的一个特殊用途。每逢五月母亲带我走亲戚，母亲会把送给亲戚的油炸麻花装进竹篮子里，然后在竹篮上盖一层碧绿的苦楝树叶。苦楝树叶味道清苦，走夜路可以防蚊虫叮咬，而且油炸麻花的香味遇上苦楝叶特有的味道，非常能增加人的食欲。

苦楝花总开放在四五月间，一簇簇浅紫色的花朵缀满苦楝树枝头，散发着淡淡的苦涩味。苦楝花内敛而低调，在暮色里悄然开放，也会很快落去，不见踪影。苦楝花是春末夏初的惊鸿一瞥，宛如“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那样让人黯然神伤。当苦楝花落尽，一串串楝果挂满枝头。夏季过后，那一串串楝果也会慢慢由青转黄，小铃铛一样在风中摇摆。

苦楝花，别名苦苓，味苦，性寒，有清热祛湿、杀虫止痒之功效。物资匮乏的年代，缺医少药，用苦楝花治身上长痱子效果特别好。我小时候一到夏天，手臂、颈部、额头就会长满痱子，又红又痒，非常难受。母亲便会在清晨采摘还带着露水的苦楝花，将其洗净焙干，碾为细末，加入少许薄荷汁，敷在我的患处。这样一天三次，不到一周时间我身上的痱子就慢慢消了。

二十多岁时我进了城，城里有各种风景树，苦楝树却很少见到。一个傍晚，我去城南办事，忽然间风儿吹动，一阵略带苦涩的清香扑鼻而来。这是久违的味道。顺着香味走去，果然一棵苦楝树矗立在小城一隅，苦楝花应约开在这淡淡的夜色之中。一对满头银发的老人互相搀扶着，步履蹒跚。当他们经过苦楝树时，不禁止住了脚步。夕阳下的老人沉浸在苦楝花的气息里，久久不愿离去。苦楝花的香不是那种馥郁芬芳，而是香中带苦、苦中带香，也许只有经历过岁月沉淀和磨难的人，方能读懂它的味道。

漂泊在这个城市，梦想还没有来得及实现，自己却已身未老、鬓先秋。蓦然发现，我的根依然在那个飘着苦楝花味道的故乡，也禁不住愈发怀念起，那些走失在韶华里的时光，和失散在岁月里的苦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