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劳立生

家乡靠海，自然，村民也就“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了。因此，村里几乎每户人家都有当盐工的。朋哥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朋哥既是本族兄弟，也是我的表姐夫。他的身世有点特殊：本族一户叔辈人家因没生育，遂向邻村的林姓人家把他要过来抚养。打小，鹏哥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他并不因此而感到自卑，而是非常阳光地生活着，因为养父母对他视如己出，更重要的是他用自己的憨厚、善良、热心、勤恳赢得乡亲的认可。

朋哥的养父是老盐工，已到退休年龄。那时候盐场允许父职子替，所以刚满18岁且只读完小学的朋哥便接替了养父的职业，成了一名盐工。

“风里来、雨里去，只跟日头打交道；雷声鸣、闪电亮，三更半夜去收盐。”这是盐工的真实写照，但年少方刚的朋哥却干得特别卖力，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养父母的全部希望和依靠。虽然是体力活，但晒盐却很讲究，这关系到产量和盐质。朋哥在老盐工的言传身教下，只有小学学历的他凭着自己的勤恳也摸着一些门道，逐渐成为片区乃至整个徐闻盐场晒盐的一把好手，很受工友和领导的看重。朋哥心里明白，自己的努力就是对养父母养育之恩的最大回报。

几年过去了，朋哥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养父母急于抱孙子，总催着朋哥结婚。他的养母硬缠着我母亲为朋哥说一门亲事，后经母亲牵桥搭线，朋哥便与我家的一位远房表姐结婚了。不出几年，生了三个女娃，接着又生了两个男孩。盐工非常辛苦，收入甚微，一个盐工养活一户小人家只能勉强度日，而面对九口人的大家庭，仅靠养父微薄的退休金和朋哥一个月几百元的工资，就更显得入不敷出了，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为了补贴家用，朋哥常常利用空闲时间揽活，这已成为他每天必做的“功课”：扛盐上船、帮人砍树、替人烧炭、卸水泥、搬砖、帮人喂猪养鸭……能揽则揽，像一头老黄牛，从不怨声载道。繁重的活计透支着他的身体，生活的重压把不到30岁的他变成了一个小老头：没有光泽的古铜色皮肤、粗糙大手长满老茧、驼背的身躯、步履蹒跚、失去神采的双眼、布满汗迹油黑的衣服。似乎，我又看见鲁迅笔下的“成年闰土”，真是“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

但生活的艰辛也改变不了他那份热心肠。他对左邻右舍有呼必应，每当村里有红白事，他都主动帮忙打理，脏活、累活都是不善言辞的他在默默帮衬，从不嫌弃。前几年，村里一位80多岁的孤寡老伯不慎摔成脚骨折，跟家人商量后，朋哥每天晚上都去陪护，不计报酬，直至老人康复。有人笑他傻，不沾亲不带故的，何苦？“我有力气，手上活，又不用动脑子，孤苦伶仃的，能帮则帮。”这是他常年乐于助人的理由和口头禅。有一年，年老多病的养父突发脑梗塞，造成半身不遂，朋哥衣不解带地陪伴左右：洗澡喂饭、端尿端屎、翻身搀扶……在他的精心照料下，养父身体逐渐见好。朋哥用自己的举动打破了“久病床前无孝子”的说法。

做为家里的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为了改变这种不堪重负的局面，朋哥42岁就提前退休外出打工了。经熟人介绍，海南省乐东县莺歌海盐场高薪请他去做晒盐技术指导。几年下“海”，虽然晒得跟非洲人似的，但他的腰包也逐渐鼓起来，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他盘算着，再干个三五年，把住了几十年的旧屋好好改造，让耄耋之年的养父母好好享受住楼房的福份。前年，在亲朋好友的慷概解囊下，一幢三层小楼拔地而起，朋哥终于完成了他人生的头等大事。

有次回家，碰到刚从海南回来的朋哥，跟他闲聊。他很有感触地说：这些年，多亏乡亲对我疼爱有加，不管好歹都一直帮我，我才有今天啊！这次回来，准备带几个家庭困难的兄弟到莺歌海盐场去干活挣钱，能帮他们走出生活困境，也是对大家的一种报答啊。没有华言丽句、巧舌如簧，朋哥用他的朴实再次让我刮眼相看！看着憨厚的朋哥，我似乎也明白了什么——那就是“面朝大海，定会春暖花开！”

谨以此小文，献给逐渐老去的朋哥，希望他每每都有华丽的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