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锡均
我的老家在万泉河中游北岸一个叫霞朗的村子里,村子距离万泉河很近,步下村坎,走过一片丛林覆盖的塱地,再过一片沙滩,就到水波荡漾的万泉河了。
万泉河,是一条母亲河,它孕育了沿岸千千万万勤劳的人民,也孕育贫苦出身的我。我夜枕万泉河而眠,日饮河水长大。万泉河给我的童年留下许多难以忘怀的记忆,童年在万泉河边生活的一幅幅画面,至今还清晰地印于我的脑中。
画面之一:搅港捕鱼
在我家村塱坎下,有一片河滩,横亘于塱坎前面约20米的河中。河滩顶端,同塱坎连在一起。河滩长约一百二十余米,宽约五十余米。这片河滩,绵绵延延向下伸展,在塱坎边围堵成一个河水盈盈的港汊。港汊水深过腰,万泉河面上刮起大风时,港汊水面也荡起涟涟的碧波。因港汊同塱坎地相近,塱地上腐朽的植物渗于港中,万泉河中的鱼虾均从外河潜涌于港汊中。儿时,我常见中村一位叫芳荣叔的,驶着一只小船进入港汊撒网,并在港中转圈,用船篙拍打水面,把鱼赶进网中,每次都能捕上好几斤的翘唇、鲶鱼等珍贵的鱼儿。
有一年盛夏酷热时节,万泉河水位降低,港汊的水位也降低。一天,比我年长几岁的锡伟哥和祖清侄子找到我说,明天是盛夏最酷热的三伏天,港汊的水温升高,是搅港捕鱼的最好时刻。三人一说合,便分头准备。锡伟哥制作一把挖沙拖沙的板耙,我同祖清侄子在万泉河塱坎边,用手拔、用锄挖一棵棵辣寥草。辣蓼草长在水边,耐旱耐水,万泉河发大水时,浸在水中几天几夜也不死,河水退后又舒枝展叶,一片鲜青。它的植株高约60公分,茎枝像鸡爪一样屈曲分叉,茎枝暗红色,叶长条形呈赭黄带绿色。它的茎叶有强烈的辣味,故叫辣寥草。辣寥草有毒性,用刀切碎捣烂出汁,分散撒到港汊中可毒鱼。我们在港汊沙滩外围下端出口挖沙拖沙,垒起一堵高高的沙堤把出口堵住,也把鱼儿堵在港汊之中。第二天即三伏天,当日过中午,酷烈的太阳把港汊的水晒热之时,我们立即把切碎捣烂出汁的辣寥撒向全港。这些含有辣味毒性的辣寥撒于水中,鱼儿一触着就冲撞奔突起来。我们招呼全村的小伙伴,每人手中拿着一个竹编的鱼罩,胡乱地在港中来回转圈罩鱼。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搅港”。不出一个时辰,港中的鱼儿被辣毒得昏乎乎的,也被我们搅得一个个浮头张嘴露上水面,被我们一个个捕了去,丢进水桶或竹笼中。这三伏天的搅港捕鱼引得全村人来此围观。我们这帮小伙伴这天收获满满,每人的小铁桶、鱼笼中都装满了鱼虾。自那年后,三伏天搅港捕鱼就成为我们的保留节目,也是我回味无穷的童年记忆。
画面之二:罩鱼与钓鱼
万泉河边的孩子个个都是捕鱼的能手。万泉河有河湾,有急流险滩,有港汊,鱼虾资源丰富,鱼类叫得出名的有鲤鱼、青鱼、笠鱼、军鱼、鲢鱼、鲶鱼、黄尾、翘唇、刮口、狗弄酸、鲫鱼、马鱼等。我们小孩捕不了好几斤重的鲤鱼、军鱼等大鱼,却能针对那些小鱼的生活特性,用巧妙的方法去抓。有两种鱼叫“沙沟鱼”和“甘姆鱼”,生活在靠近岸边的河底沙地上。“沙沟鱼”只有手指头般大,两寸来长,“甘姆鱼”比“沙沟鱼”大些,有脚拇指般大,四五寸长。这两种鱼身子浑圆,呈褐黄色或灰褐色,身上布满斑点,有小尾巴。它搧动着两扇鳍,扭动腰身,在沙地上徐徐而行,有时又趴在沙地上,好半天也不动。我就在它趴在沙地上不动时,躬身挥手,静悄悄地靠近它,然后猝然出手,将其罩在掌中逮住。有时它会从手指缝中溜出,逃之夭夭,我便紧盯着追赶它,赶得急了,它会蓦然钻进沙中,把身子埋得不见踪影。但它精不过我。它钻沙时往往搧起一小股沙尘,这沙尘扬起的地方就是它的藏身之处,我对准扬沙的地方双掌合击,一下子就把它罩住逮着了。
我还用鱼钓来钓它。那是冬季天寒水冷,我们不能下河之时。“沙沟鱼”和“甘姆鱼”最爱吃蚯蚓。我用缝衣针烧红制成弯弯的鱼钓,砍来一支小竹作鱼竿,用蚯蚓作鱼饵,坐在河岸一棵大水柳树下,向河中抛下鱼丝鱼饵,等鱼儿上钩。这“沙沟鱼”和“甘姆鱼”非常“急喉”(方言,即猴急),一见蚯蚓便一口吞下,转身就溜,一下子把钓竿的浮标拽沉。我立即把竹竿一扬,一只活蹦乱跳的“沙沟鱼”或“甘姆鱼”便钓上了河岸。我坐在河岸水柳树下,不到一刻钟就能钓到一两斤。回到家时,正好妈妈刚把饭煮熟。我从土罐里抓出几把酸菜干,放到土锅中置于火炉上煮沸,再把“沙沟鱼”和“甘姆鱼”丢进锅中,煮成酸菜干鱼汤,让全家人美美地享受了一顿。
画面之三:河中戏水
每年过了清明,南风哗哗吹过塱地那片树林的时候,村庄的小伙伴就开始光顾万泉河了。河边那片沙滩是我们必到的地方。那片沙滩,好宽阔,好悠长,好曼妙。河滩上的沙细细的、柔柔的、松松的、粉粉的,一脚踩下去就陷成一个沙窝。那片沙滩对我们有好大的诱惑力,每天黄昏,吃过晚饭我们就汇集到沙滩上来了。有时,大伙儿在沙滩上一字儿摆开,向水面上抛掷石子,比赛看谁的飞得远。有时各自挖个沙坑,把下身深深地埋进沙层,感受那湿湿凉凉爽爽的沙浴滋味。有时四仰八叉的一起躺在沙滩上,看沧海云天的变幻,看月亮在云中滑行,看星星在闪烁……玩够了,玩腻了,才跳到河中玩新的游戏。
万泉河边的孩子一个个都是玩河的好手,玩河的花样很多,如打水仗。打水仗是两个人在没过腰的水中用手戽水对攻。这打水仗,往往是高个子占便宜,凭着高度把一泼泼白哗哗的水泼向对方。打水仗很少有人认输的,多半是打到双方眼睛被水击红,呛吃了一肚子水才言和罢手。我们还玩托衣服过河比赛,这是检验游泳本领高低的一种游戏。可以一手托着衣服于头顶,一手划水拼脚游过河,也可以双手撑着衣服于头顶,以脚划水游过河。衣服必须托高出水面,触着水就是犯规失败。我们还玩抓“鲤鱼”游戏。扮“鲤鱼”的在前面逃,抓“鲤鱼”的在后面追赶。起步时双方保持一定距离,抓“鲤鱼”的追赶上去抓住了则胜,追不上抓不住则败。有一次,我扮“鲤鱼”,弟弟追着抓我,我生怕被弟弟抓住了“败”当哥的“色水”(败色水,方言,即丢面子),便使出浑身解数奔逃。我时而钻到河底蹬着河沙潜泳,时而躍上河面击水奋进,还不时改变奔逃方向。没想到,我这么忙慌奔逃,竟逃进家乡人提起都发怵的“沉船湾”。我发觉潜进了深湾,水色瞬间变黑变暗,耳膜一阵胀痛,心里慌乱极了,迅即蹬着水底沙土浮上水面。然而,刚浮出水面,又被一个流向上下滚动的漩涡向水下压,仿佛有人抓住我的双脚向水下拉似的,身子直往下沉。我害怕极了,连忙按大人教给我的落水遇险求生的招数,猛蹬着水底沙土,躍身浮上水面,然后翻身仰卧在水面上用手划水,任由漩涡把我漩在水面飘流。这时,我才想起弟弟。我转头向河湾上寻找,瞥见弟弟在“沉船湾”之上的急流浅滩已上了岸。我在漩涡水面上飘流,终于流出令人发怵的“沉船湾”,游上一个叫石壁堆的河岸。这次做“捉鲤鱼”游戏,我潜入危险的“沉船湾”,村中的小伙伴早先一步跑回村,告诉了我母亲,当我和弟弟一进家门,母亲不由分说,就给哥弟屁股上留下一条条棍痕,责令我俩不准再下河去戏水。然而哪能呢?万泉河那清清凌凌的河水对我的诱惑力太大了。第二天黄昏,我正吃晚饭,锡伟哥来邀我,我饭未吃饱丢下碗,跨过门槛,跳下村塱,在半路上就把裤子脱个精光,把裤叉抛挂于塱坎边上一棵水柳树枝上,跳下塱坎,走进沙滩,就“嘣”的一声,一头扎入清沏得看见水底河沙的万泉河之中。
万泉河,故乡之河。上世纪五十年代,我到城里读中学,毕业后参加工作,倏忽间半个多世纪就过去了。岁月无情,如今我已变成了老头,但万泉河始终流淌在我的血管中。每当我在城里感到身心疲惫的时候,我就会回到万泉河岸边的老家,去那片沙滩走走,坐在岸边看河上的涟涟碧波,看月亮沉落河中晃动的碎影,看村中小孩戏水的身影。其时,就会勾起我对童年万泉河那梦幻般的记忆,找回我童年生活的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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