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业基

那是1973年冬天的事了。县农科所的技术员认为，红萍里面生长着一种叫鱼腥藻的蓝藻共生物，它寄住在红萍的叶子中，释放出固氮，能够把空气中的氮气变成氮肥，给红萍提供营养。有了它，红萍才成为淡水水域中的绿色肥料。在当时化肥奇缺的情况下，种红萍无疑能为稻田大量增加有机肥料，于是在政府的号召下，公社的领导便动员各生产队都种红萍。

种植和管理红萍是一件技术活，需要有知识、有责任心且耐得苦累的人负责才行。队长公把队里的青年仔细筛选了一遍，最终把这一重任交给我。那一年的九月，我已被公社抽调参加“县路线教育工作队”，但因十三号强台风的影响，上级要求我们回村，由生产队安排参加抗风救灾工作。队长公找我谈话，说队里的需要也是党的需要。我说：好吧，我来干！

第二天，我到公社礼堂参加种植管理红萍的技术培训。在技术培训中，我才认识红萍这种植物，才明白它习惯生长在水田或池塘中，喜欢成群生长，是一种浮水蕨类植物。我暗自下决心，既然它是水田中的绿色肥料，那么我一定要好好地去管理它，为明年生产队的水稻种植积聚丰富的有机肥料，为生产队的粮食丰收奉献自己的一份心力。

半天的培训结束后，下午我便和队长公一起去选水田。我们选了靠近“大沟”（即大水渠）边的一块低洼地。这块地冬天也不干涸，适合种养红萍。选好后，队长公安排人来耕田、耙田，我便自己一个人去寻找红萍，用畚箕到池塘里或水田里一点一点的捞。忙了一个上午，只采集了半畚箕红萍。我把它们泼散到水田里，一看，这些红萍就像漂浮在水面上的芝麻，稀稀拉拉的。队长公问我，行不？我回答说，过几天您来看吧。

一连几天，我都是“日干三刻，夜加一班”，上工的时候都蹲在田头，细心照料着田里的红萍。有时候，我捞起来看看它们的生长情况，只见红萍的下面还有类似羽毛状的根须粘黏着。我用手掰开来看，只见它没有叶柄，交互着生长在分枝的茎上，每一片叶都分为上下两部分。再看看水中的红萍，上面的叶子呈绿色，漂浮在水面上，下面的叶子没有颜色，沉浸在水中。哦，我想起了技术员说叶子分裂得越多，红萍就生长得越快，要求我们要经常用东西拍打它，让它的叶子分裂开来。于是，我便冒着寒风蹲在地头，用小棍子轻轻拍打水田中的红萍。红萍一天一个样，不到三五天已漫长到田中央。这时站在田埂上拍打已经起不了多大作用了，我只能卷起裤腿下田，用“秧突”（一种平整秧田的农具）去推。表面上看，我在田里将红萍推来推去很是轻松，也很好玩，但你不知道那一年的冬天有多寒冷。村里的老人说，他们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寒冷的天。我们生产队的水田几乎都在破犁洋上，北与中洋相接，南与龙寿洋相连，故没有山岭的遮拦，北风吹来，那是“一条直肠通到底”，从头冷到脚。破犁洋上的“大沟”处在田洋的中间，站在田埂上你会冻得浑身直打哆嗦，下到水田里，那水中的“雪”（海南人将极度冰凉的水叫做“雪”）真咬人，刺到骨髓里，冻得你双腿直打寒颤，上下牙齿直打架。过不了几天，我的脚跟和脚底都皲裂了，裂口渗着血。我妈看到了，眼里含着泪，说，侬要是苦就不要去干了，妈替你去。我说，队长公这样看重我，我不干行吗？

队长公也非常关心田里的红萍，几乎每天都要去看几眼。几天后，队长公看到田里的红萍已长成一大片，很高兴，对我伸出大拇指夸奖我。有队长公的鼓励，我就更加卖力了。看到红萍缺肥了，我就回村挑些土杂肥泼散到田里，这样红萍的生长速度就更快了；看到红萍有病虫害，我便带上有病虫害的红萍上“县城”（即塔洋墟）求教公社的技术员，回来后赶紧拎着水桶、带着农药、拿着“水挤”（喷晒农药的工具），到田里给有病虫害的红萍喷农药。红萍快要长满田时，我便叫队长公派人来，和我一起将红萍分一部分到别的田里养。不到一个月，我们生产队里每块水田都种上了红萍，队长公安排了好几个社员和我一起管理。我这时就更忙碌了，除了管理红萍外，还要指导这些社员。等到快插秧的时候，我们生产队里每块水田都长满了红萍，远远看去，整个破犁洋就像一个红色的海洋，美丽极了。

第二年春，我被招回县工作队，到别的公社搞运动去了。后来听我妈说，我们生产队这一年种的水稻长势相当好，公社还组织了所有的生产队长来参观呢。夏收时，公社派人一一过称，统计结果显示亩产达800斤。队长公今年可高兴啦，逢人便夸你呢。

想想那一年种红萍，至今我还美在心里。这件事让我懂得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道理，也让我在后来的人生道路上不怕苦，不怕累，走得踏踏实实的，活出自己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