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 华

一个闪电划过，刚叔清楚地看到，驻村的祥书记穿着隔离服，肩挎小扩音器，撑着雨伞站在他家门外，一身“大白”闪闪发光。

该来的到底来了。刚叔暗暗给自己打气，坚守住，不去隔离！去隔离不知啥时才能回家，村里的那位香港客就在上海隔离了半个多月才能回家。不管咋样，好赖也不能离开家。

但他还是得迎出去。人家已经喊过三遍了，再听不见，除非是死人。

“哟，祥书记，台风雨天您咋过来了？”虽然只是个毛头小子，可他是城里选派下来的驻村第一书记，还是海归人才，见过世面的人。

“快快进屋，别让雨淋到感冒。”

祥书记走到门前，站在屋檐廊下，收了雨伞甩了甩。刚叔接过雨伞，邀请书记进屋煮“歌碧黑”（黑咖啡）吃，暖暖身。

“今晚不吃歌碧黑，改天专门找叔煮。”

“都这么晚了还要工作？在叔家吃歌碧黑消消劳累。”刚叔暗自嘱咐自己，守住，来客这张嘴要发挥作用了。

“祥书记这么晚顶着台风雨过来，定有要紧事溜？”

“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来核实一下。您果真还在家？”祥书记说。

没想到这位平时讲话文绉绉的，今晚一开场就这么直接，扔话像油炸麻花！刚叔脑瓜子电风扇似的飞转，原先想好的对策全被打乱了。

眼下正是秋收季节，刚叔种的六亩杂优水稻和三亩“薏术”（糯米）稻已成熟，再过三四天就可以开镰了。上造水稻遇上清明风减收，就指望着这造有好收成。这造水稻，刚叔特别在村口的那块三亩水田地种上薏术稻，薏术是春节期间做“糖贡”（糖果）的主要原料，去年刚叔到文昌市买了些薏术做糖贡，客人吃了都纷纷说好，说是正宗的海南糖贡。好多客人都加了刚叔的微信，要跟刚叔网购。今年刚叔想扩大生产，大赚一笔。

刚叔从小就跟奶奶学做糖贡，有一门好手艺。驻村干部在乡村振兴工作中，扶持刚叔在村口那块稻田边搭建起钢构屋，作为糖贡手工作坊，以刚叔头像做LOGO注册商标。这座村庄就以糖贡手工作坊为依托，揉合渔村文化和侨乡风情，形成了村庄特色文化，成了乡村旅游的热点。周末，好多城里人驱车连家带口来村里休闲，村民常常“变身”演员参与文化活动，好不热闹。乡村振兴让村民吃上了旅游饭，刚叔的糖贡手工作坊更是成为美丽乡村的一个网红点，游客来村里参观，必到刚叔的糖贡手工作坊打卡，吃歌碧黑，尝糖贡。

糖贡手工作坊生意好，刚叔有信心把生意做大做强。

然而，新冠肺炎疫情肆虐，来村里参观的游客明显少了。去年好不容易熬到春节，虽然旅游的游客依旧稀少，但手工作坊生产的糖贡却销售一空。刚叔都想不到糖贡生意会这么好。

此时，祥书记的眼睛透过护目镜，直盯着刚叔。这眼神很奇特，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刚叔想，当初你帮扶我搞糖贡手工作坊，我也支持你的工作，咱们两不相欠。不就这一点疫情吗？干嘛要跟我拗下去？

“刚叔呀，您是不是在寻思我为什么硬逼您去隔离？您是个明白人，当下的形势严峻您不会不知道吧？任何一点大意，其后果我们都无法承担啊！”

刚叔哪能不知道呢。广播一天到晚在村里轮番宣传，疫情防控人人有责。再说，刚叔也受党的多年教育，觉悟还是有的。只是刚叔心里有顾虑：他要去隔离了，家里快要收割的水稻，特别是那三亩薏术稻怎么办？糖贡订单可就全没了。

他强装着微笑：“对事不对人，我可不冲祥书记您。家里的水稻收割……”

“您家里的事，我们已经会议研究了。‘一手打伞、一手干活’，村里专门成立助农志愿者队伍，还搭建了助农平台，通过助农平台网上直播销售，解决村民农产品因疫情而滞销的问题。你家的稻谷也有助农志愿者帮着收割。”祥书记说，“我同情您，但您想想，您是新冠肺炎确诊病例的密接者，您不去隔离点集中医学观察，如果因此疫情扩散了，后果您想过吗？您乐意吗？”

刚叔心里那道本就不太牢固的防线，在祥书记和风细雨又不可抗拒的劝说下，终于顶不住至情至理的冲击，垮了。他缓缓低下了头，嘴上说：“祥书记，您站得高看得远。”

祥书记：“得了。小小村官，您还拿我当大员。只要您能理解，好好去隔离，其他的就交给我们。”

刚叔放下心来，忍不住乐。但他在心里嘱咐自己，不能表现出来，要稳住。

“不早了，我回去了。”祥书记转身要走。

刚叔心里一颤：这就完事了？他感觉好比选准一个摔跤的对手，憋足劲要比划比划，而人家却直接退赛。他的心里像一下子被掏空似的，没了主张。

正巧，在深圳打工的儿子打来电话。刚叔接起，开口就说：“正在等车来接去集中隔离。祥书记冒雨上门求我，淋得落汤鸡，再不给面子，咱成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