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献卿
我的父亲母亲先后离世有二三十年了。每当凝视着双亲晚年旧照上满面愁容、枯瘦干瘪的身影,我就会为他们的真情深深地感动,为他们的困苦境遇感到深深的愧疚。
我的家坐落在一个偏僻落后的小山村里,世代以农耕为主。母亲16岁时按照当地的习俗“送槟榔”坐花轿嫁到我们村。从那时起,这对夫妻便走上了漫长的婚姻路,度过了恩爱甜蜜的青年、命运多舛的中年、愁苦寂寞的晚年。
父亲小时候读过书塾,长大后当过塾师,他常常给我讲古代圣贤的故事,教育我要好好读书,学做圣贤那样的人。母亲小时候很聪明活泼,才13岁就跟随兄长上山投身革命活动。她常常给我讲土地革命的故事,有时还给孩子们吟唱流行在革命队伍里的秧歌歌曲。
听母亲说,父亲22岁的时候,左眼瞳仁中生了一小片“白云”。村民说,得赶快治好,不然会瞎的。母亲很担心。听说用野兔的粪便烧水洗眼能治好,于是,母亲便常常起早摸黑,不分日夜不论阴晴往山上走,一次又一次地去寻找那难得一见的野兔粪。寻得回来,母亲就煮水给父亲洗眼睛,一连月余,从不间断。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奇特的药起了作用,父亲的眼病终于好了。
日寇侵琼时驻扎在我们村子附近的小墟上,筑起碉堡,挖了壕沟,对当地的百姓进行残酷的统冶,父亲那时遭受过鬼子的毒打,留下了严重的内伤,后来又患上了高血压。这可苦了我的母亲,所有的重体力活都压在了母亲身上。由于没钱就医,每当父亲病痛发作,母亲就上山去挖茅根、找芹菜回来煮水给父亲喝;父亲吃不了热炒的菜,母亲就跟父亲吃一样的水煮菜;偶尔买几条咸鱼,母亲总是让给父亲吃,等鱼肉吃完后才将剩下的鱼头鱼刺炒脆了,磨成粉末来下饭。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困难时期,村里办公共食堂,大人每顿饭只有二两干饭团、一碗清水冬瓜汤。母亲每顿饭都掰下半块饭团给父亲吃,自己只吃剩下的一半,就这样一直到食堂解散。这些看起来似乎都很平常的事,母亲几十年如一日这样做,并且毫无怨言,这就很不平常啊!母亲常常说:“人是千金,钱是粪土,再穷再苦不用怕,只要家人和睦平安,吃盐也心甘。”
母亲无微无至地照顾着父亲,其实,母亲自己又何曾不是多病之躯。参加土地革命时饥寒交迫的生活,后来各种体力活和照顾丈夫的繁重负担,使得母亲自进入中年就丸药不断了。尤其是到了老年,母亲的身体更是一年不如一年。那一次,母亲终于病倒在床榻上。当时父亲已是古稀之年,虽然政府按月给予革命母亲一定的生活补助,我也力所能及地按月给予双亲生活费用,但因我忙于工作和管教孩子,照顾母亲的重担几乎全都落在父亲的肩上。父亲要喂猪、养牛,做那些没完没了的家务,还常常背起竹筐到附近的野地里挖野芋回来,猪吃,人也吃。特别是要照顾病榻上的老伴,请医,煲药,喂饭,洗身,换洗衣服,端屎端尿……父亲整天忙个不停,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两个多月后,母亲终于能起来了,可是父亲又几乎累垮了。这一对患难夫妻啊,在这人生的风风雨雨中,艰难地走入了他们的晚年。
1988年一个早晨,正在厨房忙碌的父亲突然称胸口痛,急急忙忙向着他和母亲住了几十年的低矮的小瓦房走去,一到房里就倒在了床上,医生赶到也未能抢救过来。不论我和母亲怎样摇晃,怎样呼天抢地地哭喊,父亲却再也未能睁开眼睛。想起自呱呱落地以来父亲对我的爱,想起父亲一生的辛劳,我心如刀绞。尤其是,整整六十年相依为命、患难与共的老夫妻顷刻间就此生离死别。年老体衰的母亲怀抱着父亲的遗体喃喃低语、泪珠涟涟。我知道,此刻母亲的心中,是多么巨大的悲哀啊!
几十年的夫唱妻随,几十年的相濡以沫,刹那间变成了母亲的孑然一身。悲伤、寂寞、孤独煎熬着母亲那颗破碎的心。我不知道,母亲在无尽的怀念中,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多少个朝朝暮暮,母亲拄着拐杖,一声又一声地呼唤着父亲,在寒风冷雨中,沿着崎岖的山路,蹒跚地走向父亲的墓地……
1992年4月的一天晚上,母亲静悄悄地走了,去追随她的丈夫了。遵照他们生前的遗愿,我们把母亲安葬在父亲坟茔的旁侧。乡亲们都说,他们生前总是相伴相随,让他们来世也永远在一起吧。
这就是我的爸爸妈妈,我敬爱的父亲母亲,一对生死相依、忠贞不渝的患难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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