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小平

在嘉积中学读高一的时候，我被安排在高五十六班。班里60人差不多都跟我一样的基础差，加上几个出了名的捣蛋鬼又都集中在我们班，于是，无形中就有了差班的声名。老师大都不愿意来教我们，就是勉强来了也是敷衍了事。干脆，我们也放弃了学习，搞起恶作剧来。

有一天，上课铃早已响过，教室里还是老样子，乱哄哄的。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中年人来到我们中间。我不认识他，大家也不注意他。他时而问问那个，时而与这个聊聊。突然，“砰”的一声，一位同学跳上桌子，高高地站在上面大声喊：“喂喂喂，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这位老叔说，扳手腕要是有谁赢了他，星期天他便带我们全班出去野炊，费用他包；要是输给他，大家就听他讲故事。你们说怎么样？”“好！”同学们齐声欢呼。我想，这真是瞎子撞到枪口上了。他哪里知道，我们班就有一个扳手腕“大哥大”，眼下还不曾遇见一个对手呢。那么牛高马大的人都败在他的手下，像他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必败无疑。

阵势很快就拉开了，全班同学自然成了“大哥大”的啦啦队，没有一个人为他呐喊助威。我指挥大家充满信心地喊“一、二、三！”结果却使我们目瞪口呆：“大哥大”的手被他牢牢地压在桌子上。再来一次也是一样。“大哥大”服了，说他的力量不可抗拒。于是，我们只好迅速坐回自己的位置，好好听他讲故事。

他走上讲台环视大家，微微一笑，便慢慢地讲起故事来：“从前，有一个学生，谁都说他是个白痴，不可教。他很失望，便烧掉课本，扔掉书包，回家去放牛，掏鸟窝。有一天，一个叫做铁亮的老师路过，听到这件事，便找到他，拿一根长长的竹竿打横了，要他带过一扇窄窄的门。他拿着竹竿到了门口怎么也过不去，良久，他才慢慢把竹竿打直终于过去了。铁亮高兴地说‘可教！可教！’，于是，铁亮收下了这个学生。后来，这个学生成了一名学者。”

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家都被他的故事迷住了。他停了一会儿，环视大家，又是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你们比那个学生聪明得多，由于基础差，也由于教与学的方法不对，才拉下了功课，才让你们失去信心。只要你们认真、努力、勤奋、配合、知难而进，就一定能够赶上并且超过其他班，你们信不信？我信！说到这里，该作自我介绍了：我叫李显良，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班的数学老师……”

没有人说一句话，谁的头都埋得低低的。还没有人这样看得起我们。还有什么话好说呢，就这样，他完完全全占领了我们的心。

李老师来我们班的时候，学期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别的班已学到了一元二次方程、因式分解，而他却要我们从有理数开始。我们很纳闷，这样怎么能赶上人家呢？他似乎看出了我们的心思，便说：“大家不要担心，快就是慢，慢就是快。不理解，赶速度，学了第二章却把第一章还给老师，到头来还是什么都不懂；真正理解了，一环扣一环，我们就一定会赶上去。”

有时，他甚至用10个课时来给我们证明一个定理。他不像别的老师那样，让作业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他从不搞题海战术，说熟能生巧，所谓“熟”就是理解，而不是去死记硬背类型题。“一道题不管有多少窍门，都不过是那些定理变换了几下面孔罢了，万变不离其宗，真正理解了，再难也能把它分解出来。一个人能够死记硬背多少题呢？如果遇到一道在记忆中没有的题，就只能像瞎子失了盲杖，走不了啰。”

第一学期结束，与别的班相比，我们班还差一截，可到第二学期期满，我们就很轻松地赶上去了。到了高二年级，为了迎接第二个高考，学校组建了一个尖子班，我们班竟有十多人被选中，后来全都陆续考上了大中专。一个全校出名的差班突然一下子跃到前列，这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其实，这都是因为有了“铁亮”的缘故啊。

1980年凉秋，由于劳累过度，未及顺耳之年的李显良老师就撒手长逝。每每同学聚会，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回忆起他，总有说不完的痛惋。在所有教过我的许多老师中，他给我的印象最深刻，也最特别。他懂得学生的心理，他知道学生失去自尊心与自信心意味着什么，所以，他首先帮助学生扯起希望之帆。在教学上，他从实际出发，因材施教，循序渐进，所以，他能使朽木可雕，使病树再生出健康的新绿……

李显良老师走了，但“铁亮”的光辉却永远在我的心中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