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锡均

1941年至1945年，那是石壁人民生活在日本鬼子统治下的血与火的恐怖年代。

1941年，日军进占石壁，遭到国民党抗日军的顽强抵抗，曾在南风岭、加德沟、双滩、长力盆岭等地进行了激烈的战斗。终因我军武器低劣（一个排仅有捷克轻机关枪一挺，其余均是汉阳造步枪），日军武器精良（一个小队拥有轻机关枪两挺、重机关枪一挺、六零炮一门，步枪比汉阳造好得多），抗日军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最后退进琼中境的白马岭等高山密林中。日军乘势占据了石壁，在石壁中学现址那地方建起炮楼及军部兵营，还在加德洋、长力盆岭建起炮楼，进驻军队，对石壁境内的民众实行血腥统治。日军颁发命令，凡境内民众，须到日本军部或日本维持会登记报到，领取“顺民证”，才能回村种田。凡不领证者，或日军进山围剿抓到的民众，均在现石壁市头临河一个叫乞丐寮的地方被砍头示众。日军还每隔一段时间令全境各村村民集中到日本军部进行验证，发现未有证者皆抓到乞丐寮砍头。日军还不放过未成年的少年儿童，颁布命令，凡年满入学年龄的儿童和少年，均得进日本皇军办的“石壁小学”接受“大日本帝国”教育，即奴化教育。

我于1935年1月出生，至1942年日本办小学时，已满7岁。迫于无奈，父亲把我送进了日本“石壁小学”。学校设在现石壁镇委镇政府所在地，东、西两排教室，北边是学校办公室、校长室、教导处等。两排教室中间是宽阔的操场，操场北边办公室前用砖块筑起一个高1米、长宽各2米的四方平台，平台中间竖立一支粗大的旗杆。每天早晨，全体师生聚集操场，先是唱日本国歌，升日本膏药旗，接着是日本教员登台训话，训话完才做集体操。我记得，当时日本任命石壁岭村一位毕业于广东省立琼崖中学的乡人当校长，还任命本乡几位教员教授语文、数学、常识等课程，还有两位日本教员，都会讲普通话，一位上体育课，一位教一本叫《修身》的课本，课本讲的都是“日本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是“增进日中亲善友好”“日本来中国，是帮助中国建设”等内容，洗脑中国学生要归顺日本，服从“大日本帝国”指导，做日本的“顺民”等。因当年我年龄太小，在日军“石壁小学”期间的许多事随着岁月远去（至今已80多年）逐渐淡忘，湮灭在记忆中，但有一个场景却令我终生难忘，至今还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一天早上，全体师生在操场上做完早操后，日本体育教员走上升旗平台，乐滋滋地向全体师生宣布：“告诉大家一个大大地好的消息，日本军部，今天特给我校师生赠送一份大礼物。机会难得，希望大家去大大的享受。”说毕，他大手一挥：“出发！”在日本教员的带领下，全校师生按班级排队进入日本军部。日本军部设在现石壁中学校园内，军部外围挖有环沟，沟深3米、宽2米，沟底插着密密麻麻的竹尖。靠军部一边的沟坎上安放着铁丝网。日军军部在东西两边距环形沟几十米的平地上建了两排五六间相连的营房。北边也在距环形沟几十米处建了一幢钢筋水泥结构、设计精巧美观的二层平顶楼。这就是日军的指挥部了。而在距指挥部、兵营几十米的中间地带，兀自耸起一座有五层楼房高的圆筒形的炮楼。炮楼顶四周有一个个枪眼。楼上高耸一支旗杆，系着那面日本膏药旗。炮楼顶有两名士兵在站岗，他们头戴披耳军帽、身着黄绿色军装、身挎步枪，枪尾装配的刺刀闪闪发光。

日本教员带着我们在炮楼墙脚下绕炮楼走了一圈，然后安排我们围着炮楼四周，站在离炮楼一米的地上，等候炮楼顶发指令。时间约九点，即见炮楼顶一位日本军官手拿一个广播筒，向炮楼下众师生喊话。这位日本军官，我在他主持村民集中军部广场验证“顺民证”时见过，他是这个日本军部的最高长官，称为军曹。军曹在广播筒中的喊话是用日语讲的，我们一句也听不懂。接着，那位也在“验证”时见过的翻译官从军曹手中接过广播筒，翻译军曹的讲话：“今天，军曹代表日本军部向全体师生赠送大日本帝国生产的高级饼干等食品，让大家好好品尝大日本帝国的食品。这是你们没见过的食品。让你们感受大日本帝国的优越。”说毕，军曹、翻译官以及在楼顶站岗的士兵抬着一箱箱食品，沿着炮楼顶边沿向楼下倾倒。一时间，只见一包包包装精美的饼干糖果等食品从炮楼顶被抛掷下，引得我们兴高采烈、嬉笑哈哈地伸手去抢。有人在食品包落到头顶时就跳起伸手接住，一些食品包掉在地上，即有两三人同时伸手去抢，争着撕开包装抢夺里面的食品。有个食品包刚落地，抢先者即跑去拾起，独自放到书包中。总之，这抢拾食品的场面好激烈、好热闹，所有人都好开心。

这天，日本皇军从炮楼顶抛掷了不少食品，我们每个学生都装了半书包。日本产的饼干、糖果品种繁多，包装精良，饼干有夹心的、有甜的、有咸的。有一种软糕像是糯米制成，糕面粘有油麻仁，放到嘴中嚼之，软软的韧韧的，又甜又香。我们这群小学生从未见过这么高级的食品，更何况在日本统治时期我们还常年吃不饱忍受饥饿。拾到这么好的食品，一时大家就地坐在炮楼墙脚下，把一块块饼干、软糕放到嘴里，吃得发出“洽、洽、洽”的响声，好不痛快。我正坐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吃着，就近坐着的一位同学挪过身来，用手肘撞了撞我的肩膀，然后抬头用眼睛向炮楼顶一望，嘴唇一努向我示意：“看看炮楼顶上，日军搞的什么玩意？”我抬头一瞥，见炮楼顶上一位戴黄色军帽、身着军服的日本军官，肩上扛着一部铁乌色的机器，机器前端是一个圆筒状的东西，圆筒尾端伸出一个碗口大的圆镜。机器后部装有一个圆盘状的盒子。那日军肩扛这部机器，用手不断地操弄着那个圆筒尾端的镜头，沿着炮楼顶边沿走动，一直向楼下的学生群扫描。

当年我年龄太小，不知日军肩扛的是什么机器，也不知他们在搞什么玩意，直至1945年日本投降后，1949年我到城里读了中学，才识破当年日本军部把我们这群小学生弄到日军炮楼底下，给我们抛掷饼干等食品，让我们抢吃的恶毒图谋。原来，日军用摄像机把我们抢吃饼干的画面拍下来，送到了日本东京及中国各地播放宣传，以此显示：大日本帝国和大和民族多么优越、多么慈善，中华民族多么卑贱，中国学生就像狗一样，在地上争抢、争吃皇军抛掷的食品。当我醒悟过来时，愤怒充满了我的胸膛。利用年幼懵懂的小学生做这种勾当，日本鬼子真是可恶至极！那个场景可是中国人的屈辱场景呵！

搁笔在案，我意犹未尽，心绪难平。当年，我们的中国为什么是这个样子呀？就是因为当时中国太落后，国力弱小，以致国土被侵，同胞被辱杀。“落后就要挨打。”今天笔者写下这篇童年回忆录，与国人共勉：勿忘国耻，兴我中华，增强国力，让中国永远屹立世界强国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