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 媛

咖啡，芬芳的字眼。当我幽静地品尝一杯香浓的咖啡，不经意间总会回味起咖啡仔韦经利先生的人生轨迹，以及他那段艰辛创业的难忘岁月。

一个周日下午，我约韦经利先生在一家宽敞优雅的咖啡店里，边饮咖啡边聊。他88岁高龄，比一般人稍高显得稍瘦，却精神抖擞，气色俱佳，是一位风度翩翩的长者。他祖籍在海南省琼海市中原镇岭山村，1934年4月出生在马来西亚柔佛州，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妹妹，父母带着一起到了狮城生活。    

1942年日本侵占新加坡不久，他父亲因病离开了人世，家里失去经济支柱，又没有亲戚的帮助，母亲在山芭附近种植蔬菜、养鸡、养猪，挣到的钱难以维持全家的温饱生活，大哥、二哥只得到咖啡店当个伙计工，他和两个妹妹则帮忙挑水、拾柴、种植等。是苦命人呀！他喝了一口咖啡后加糖，说：“过去的日子太苦了，加点糖用甜来弥补弥补一下吧。”

由于生活愈加艰辛，母亲带着妹妹们一起回了故乡海南，他们三兄弟则寄留在不同的咖啡店当小伙计。不久，大哥不幸病逝，二哥依照母亲的心愿独自回海南成亲，韦经利先生便孑然一身留在了狮城，那时候的他才13岁。 

那时的韦经利先生已经在咖啡店当小伙计了，也就是咖啡仔。要记住顾客需要的饮料，若弄错会被头家臭骂一顿，其脸色更是难看。捧咖啡也不容易，除了招待上门顾客外，还要“出街”，即是捧咖啡到顾客的店铺或住家，要经过大街小巷捧到手酸，还要提心吊胆那“马路如虎口”的不停驰驾的车流。咖啡仔的工作很琐碎，如把肮脏的桌子椅子抹干净，扫地除污还要洗痰盂等等，每月的薪水仅有10元到20元叻币。

韦经利先生利用上午的时间念书，16岁才读完小学。21岁那年他半工半读，考进新加坡知名学府新加坡中正中学总校。初中毕业时，咖啡店主的儿子（小老板）对他说：“你要念书，就不要工作，你要工作，就不要念书。”于是他放弃了咖啡仔这份工作。由于数学和华文成绩不错，他找到了为孩童补习功课，也就是家庭教师的工作。1960年年底，他高中毕业。1961年失业浪潮猛袭新加坡，他尝到毕业即失业之苦涩味道。1962年，他幸运地有机会在育英中学（这是一所海南人开办的学校）当了一年的临时教师，省吃俭用才有了一些积蓄。1963年，新加坡教育部宣布开办第三间高等学府，也就是新加坡义安学院，韦经利先生又苦读了4年大学课程，终于取得文学士学位，戴上了四方型的学士帽。

在义安学院毕业时，恰好香港的武侠小说泰斗金庸先生，来新加坡联办《新明日报》，韦经利先生非常幸运地进入了报社工作。他从校对做起，经一段时间后，开始采写一些涉及证券交易、商会等题材的新闻，之后回到内勤编辑财经、体育、副刊、特辑等内容，最后阶段是负责新闻与副刊《众生相》的编辑工作，一直到60岁才退休。

韦经利先生在《新明日报》当编辑工作期间，经历3个编版时代：铅字版、打字版、电脑版。他说最困难的是铅字版，是直排，字体大小受限制。新闻标题还讲究引题、主题、副题、子题等，可要大费心思。在编辑新闻组，他曾被誉为“四君子”之一，也曾担任过“新加坡新闻工作者协会”新明日报分会副主席职位。

在采访岁月中，最令韦经利先生高兴与难忘的是一次出国访问毛里求斯国。1985年9月，非洲国家毛里求斯航空和新加坡航空首次通航，特别招待报界和有关机构人士，韦经利先生代表《新明日报》到毛里求斯访问与多日游历。那次行程是毛里求斯的旅游局安排的，毛里求斯是个岛国，东边是印度洋，一道高出海面的珊瑚礁，围绕着岛的四周，离岸半公里到两公里，形成了内海。内海风平浪静，当退潮时靠近礁堤水面，呈现“一树红花照碧海，一团火焰出水来”的美景。有海水的地方就有华人，那么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华文报吗？当大家知道毛里求斯有华人报纸之后，在新加坡《联合早报》《联合晚报》《新明日报》代表的要求下，当地旅游局特别安排他们参观了《中华日报》和《华侨时报》，只有3万多华人的岛国竟然有两家华文报，让大家惊讶又佩服不已。在人口不多的地方，办报是件苦差事，尤其是在华人不多之处办华文报，更是难上加难，但华人有一脉相传的精神力量，为了不让海外华人和子孙后代忘记自己的母语，变成无根的浮萍，他们肩负起了这艰巨的事业。

至今，韦经利先生总共回了4次海南。最难忘的是1987年，他和太太及十多位中学时的老同学和家人，决定回祖国——中国游历一个月，最后的行程是回到海南。在家乡，他见到了分别40多年的两位胞妹，还有堂兄弟和乡亲，但最遗憾的见不到那苦了一辈子的母亲，满眶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下。祭祖祭坟，宴请全村的乡人，他踏着家乡的土地，畅饮家乡的井水，望着家乡的稻田，心灵深处萌生那种难以描绘的感受，最高兴的是圆了多年回乡的梦。2021年2月，海南省琼海市作家协会出版《琼海作家风采》一书，刊登了韦经利先生4篇文章，其中一篇《喜见亚洲论坛——博鳌》就是他回海南探亲之后的感想。

小时候，韦经利先生身体非常瘦弱，像个病童。咖啡客和邻居给他起了一个“半条命”的外号。韦经利先生也不在意，是的，以前他是孤单单的一个人，如今有3个儿子，3名儿媳妇，6个孙子，加上太太，一大家子14口人了，如今虽年已88岁，身体还算硬朗。韦经利先生说他喜欢晚霞，晚霞的温柔似乎将所有人的疲惫藏得天衣无缝，是经过风风雨雨后见到的色彩。那历尽沧桑、艰苦奋斗而获得的成就，令人钦佩不已。

韦经利先生喜欢唐代诗人李商隐的一句名句：“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这也是韦经利先生一生的真实写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