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坛

我想，你是一条河，一条来自远方的河。

时间总是流转，东湖依旧泛滥。九月的江城，暑热正浓，秋凉无期。在这个中国中部的聒噪城市里，夏天仿佛永远不会结束。我忆起求学时，这曾是我最喜欢的日子，天地之大，大得似乎能包容全部的喜怒哀乐。只是彼时的记忆就像电影票根上的字迹，消失的，还有此时的别离。

故事要从2008年说起。

那是一个对所有中国人都有着特别意义的年份，那一年国家经历了太多的悲怆和喜悦。带着央视颁发的“感动中国特别奖”，我刚从珞珈山毕业，而你正到岳麓山入学。湘鄂一家，何分南北，多年之后，兜兜转转，不想命运会让我们在天涯海角相逢。

在南海的万顷碧波上，来自五湖四海的南腔北调人，都在试图寻找属于自己的归宿。擦肩而过，或者不期而遇，无非泛泛之交，终不是我们这样的异乡人值得停留的。举目无亲，强烈的疏离感让我感到自己就像漂泊在汪洋上的落叶。一股又一股的浪潮把我打向沙滩，刚好被经过的你拾起。初见都是再见，相逢皆为重逢。偌大的海岛，没有什么比你的乡音更有辨识度。虽已模糊最初认识的场景，但那些地道的口音一定是媒介，正宗得像一碗分量十足的热干面。

我们同乡，又是同行。同道中人，自然对个中曲折了然。满腹委屈也好，一肚苦水也好，我们都尽付一笑。我自诩是锋芒毕露的狂客，好奇心强，判断力弱，为了所谓理想奔波忙碌，日子远比看上去的辛苦。饭桌上的推杯换盏，应酬中的虚与委蛇，本以为能够冷眼旁观潮起潮涌，何曾想已经不知不觉随波逐流。生活如此艰难，不许我那么容易看透看破。

但你不一样。你是隐忍克制的后生，年轻是你的优势，能力是你的长处，尤其是武汉姑娘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干劲，让你在生活的困境中闪躲腾挪，游刃有余。尽管失望，但不绝望，即使面对的是命运的偶然、荒诞和不确定，天生乐观的你仍然从容不迫，因为认输可不是你的人生选项。

万泉河是当地的母亲河，你说你对它有种特别的情感。曾经我站在这条河的观景台上，感觉到你确有属于这条河的气质，那延绵沉静的河水一直流向远方的河际线，一如你的文思，一如你的才情。可正如河流入海的宿命，你一边努力融入，一边也积极出逃。今年你联系了家乡的单位，我虽有不舍，但更多还是祝福。因为我知道，在你心里，回家才是最核心的意义，与其在异地孤独地歌唱，不如回故乡幸福地流浪。

相识的这几年，你来送过我，我去接过你，来来去去，才发现相聚就是为了别离。你是潺潺水里自由徜徉的鱼，我是泗涯之畔有所等待的柳。两千多个日夜，或许我们只是抱团取暖的老乡，很多时候并没有切切实实关注对方，却无法遗忘那一泓清泉的孕养，孕养了我们同一个身份，同一份职责，更有同一份激情，同一份追求。

也许是工作消磨了太多热情，曾经期盼已久的大事变得无足重轻，反而是鸡毛蒜皮的琐事让人万分挂牵。送你的这天，我反而平静下来。已过而立之年，一切早就云淡风轻，幸而，聊起未来的打算，也都还不错。我们，我有我的，你有你的，最好的方向。我们的关系，会像邓布利多冥想盆里闪着银光的记忆，历久弥新。

我又想起，你是一条河。

但你毕竟是一条河，终究会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