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德才

李毅是商场的保安，上班实行“三班倒”，经常上夜班，常常是夜里过了12点才回家。妻子20多年前在某剧团工作过，后来这个剧团解散了，她成了无业市民，虽年近半百仍脸蛋嫩白，脚步轻盈。当初父老母病孩子小，妻只能每天在家绕着灶头、床边、洗漱间转。每天一早匆匆送儿子上学后，急急上街买了油盐酱醋肉菜米，没时间溜达便回家低头忙了。天天如此就像瞎驴绕滚磨，哪知前路何方？

大儿子大学还没毕业，二儿子今年又考上了大学，虽他们寒暑假才回家，不像当初上中小学时每天要几个来回接送那么辛苦了，可两儿上大学后的费用却大大增多了。耄耋爹娘，一个病刚好点，另一个又病卧老榻。近来李毅的脸愁成了苦瓜，看看妻，虽然眼眶也稍微发黑，可脸上笑容没减，而且晚上忙完家务还去跳广场舞、交谊舞。李毅经常夜间12点才下班回来，可好几次他都回到家了，妻也才回来。搞文艺的人跳跳舞放放松，本无可厚非，但这广场舞、交谊舞跳得过了午夜才回来，而且回来就马上进卫生间洗澡。现时过立冬，天已变凉，为啥舞后还非要冲凉？李毅当保安，工资待遇不高，每月交给妻的钱就那么一点点，只能维持全家人粗饭淡菜。可近日他发现，妻竟然还给爹娘买了一些滋补品。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个月李毅给儿子转生活费时，儿子竟回话说妈妈已转了多少多少钱来，让他买了一台学习用的笔记本电脑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妻哪来的钱？看着妻漂亮的脸蛋、窈窕的身材，再想想妻经常半夜才回来，李毅心头不禁泛出几滴酸水。他与妻是同甘共苦的患难结发，几十年来同舟共济共遮一把伞，什么风雨没经过？交谊舞能跳出出墙红杏？李毅是绝对不相信的，但仍是满头雾水。

那天他跟另一位保安对调了上班时间，傍晚吃了饭说是去上班，其实下了楼便坐到不远处的凤凰树下昏暗的石椅上。不久便见妻下了楼，穿的是带小红碎花的连衣裙，肩上挎的不是那个精致小包，而是较大的蓝包。她匆匆往跳广场舞的社区文体场所走去，李毅拉开距离悄悄跟了过去。妻到了舞场，却没有跳舞，而是在场边踱着步。不久，一个约40岁上下、微胖、穿着时髦、像个小老板模样的男子走进舞场。他跟妻很熟识似的，打了个响指，邀请妻跳舞。妻把蓝包放在场边的台阶上，很大方地跟他跳起交谊舞。妻本来就是演员，那交谊舞跳得很顺畅。一曲终了，两个30多岁的年轻人来了，小老板在场边跟他们指手画脚地讲了一通。妻挎上蓝包，便随那两个年轻人走出社区舞场，往街上走去。

李毅不敢放松，暗地里尾随着。他们来到街边一个灯光不太明亮的场地，这里停着一辆大卡车，车尾对着的是一间平顶房。李毅从车身侧边偷偷靠近，只听到妻大声对那两个年轻人说：“你们先站在车外，等我到车厢里换了衣服，叫你们来，你们才过来！”那两个年轻人站在车子另一边，妻开了车门进入车厢后就关上了门。约两分钟后，只听见妻在车厢里叫道：“过来吧！”那两个年轻人才敏捷地进入车厢。一阵重物摩擦的声音响过后，妻穿着一套厚厚的工作服，和一个年轻人一起下车来。妻两手朝后，车下的年轻人接过车上那个年轻人递下的一个沉沉的纸箱，放到妻的背上。妻双手抓紧箱子底沿后，那个年轻人又接过一箱放到妻的背上。妻弓着身，就像一头牛，驮着两箱重物，慢慢地往亮起灯光的平顶房大门走去。

李毅往平顶房大门望去，大门里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大肚子男人，指手画脚地指挥妻把重物放到指定的位置。李毅再回头看，另一个年轻人也驮着两箱重物过来了。原来车上那个年轻人是卸货的，妻和另一个年轻人是搬运的。他们配合得很好，没有多余的话，只低头很吃力地干活。十多二十分钟过去了，妻已是满头大汗，她从蓝包里取出水壶灌了几口，又接着紧张地干起来。

李毅再也忍不住了。他从暗处走出来，到平顶房前一看，原来是一间瓷砖仓库。一切都已明了，妻是瞒着他晚上给人搬运瓷砖，挣苦力钱呀！当妻从瓷砖仓库里出来时，李毅一把抓住妻的手。妻大吃一惊，说：“你今天下班这么早？”李毅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一箱瓷砖五六十斤，一下子背两箱就是百多斤，年轻的男子汉尚觉得沉重，妻年近半百，却仍像老牛一样无声无息地背到半夜。

李毅与妻夜半的特殊“外遇”，让他自责自己的无能，他连累了贤惠的妻子呀！但他能用什么话说服妻子别再夜半瞒着丈夫去卖苦力呢？上有病老的双亲，下有正在读书急需用钱的孩子，丈夫一人独木难支，她白天在家忙家务、照顾老人，晚上不默默在暗地里干点苦力活挣点钱补贴，能渡过难关吗？李毅心想：今后要和妻一起努力，要共同背起家庭、背起人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