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覃琳婷

又是新的一年。

我竟恍惚在琼海的街头，一切显得陌生而熟悉。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在某个地方呆得太久，便突然对这个城市有些陌生感，陌生到不知该去往何处消遣，陌生到不知该从何下手去抚摸一砖一瓦的青城脉络。其实我是很记得这座小城里每一条路的名字，甚至连它们途经的村庄和蜿蜒过身旁的水流我也都知晓——但这并不等同于熟稔，尤其是当我看着这“放开了”的街。

这一年，万事热烈，我和先生也在相视一笑中隐入城市的大雾中，像冷雨夜包裹在身上的被褥一样，绵软、踏实、有安全感。

说起来，我是个恋家的人，但大家眼看着在外到处游荡的我，怎么也不相信这个词跟我有关。

读书时候，选择遥远的北方城市驻足四年；毕业时候，一度在广东的节奏里摸爬滚打挣扎几分；返乡工作，也并未在家里待上长久的几月几时。这诉状种种，仿佛足够将我钉在“薄情寡义”的耻辱柱上，但想来，当初远离家乡，不也是为了让这距离丰富我对家乡的认知吗？好吧，你们又得说这是文科生的诡辩了。但真正的了解和热爱，不是非要朝暮纠缠，牵扯不休的，像18岁那场无疾而终的爱情一样，攥得太紧，就没了呼吸。

距离产生美的道理放在故乡的身上也同样适用，你和城市保持推拉的过程其实就是保持着最初的纯净，你远观她，你靠近她，你回忆她，她就永远生动，永远烟火弥漫在孩童时候。隐隐飘香的炒粉，滴滴入魂的椰香，还有生生不息的万泉河水，都是你爱她的理由。

这是座小城，小到一步一步就能丈量出广阔天地来，小到近来阴雨连绵，一片乌云足可染湿整座城，小到车与人同在，连风都难以翻面。我去过的城市都比这里大，但是不妨碍我身上流淌着她的血脉，膨胀着我的骄傲和满足。这小城里一棵棵青葱翠绿的树都结着姓名的果子，厚厚的思念生根发芽，长满岁月的褶子。北方的城市哪见过这光景？秋冬一刀一刀地塑造凋零，落叶变成碎发，一扫时光的积累，徒留着秃顶的枝干在清冽的风里瑟瑟发抖。北方的树是勾勒，一笔一画有干枯的硬朗，而这小城的树是泼墨，一星一点有丰满的柔和。

你看，这小小一座城，也有她的力量，坚实的力量。光是街道上熟悉的小摊贩，卖水果的老奶奶，爱絮叨的隔壁大叔，没事总也遇见的那几个熟人，就清空不了。那些熟悉的味道和声音，从未和我商量过，却早已植入我的记忆。好像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身处在这小城的市井里，逃不掉挣不开。像谈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恋情，天旋地转沉浸其中，如今让你从这样的洪流中抽身而出，怎么着也得割舍个一生一世才行。

既然割舍不下，不如享受当下真正的生活。人对于温饱的感知是最直接的，那种通体充实的满足感，任谁都会沉沦其中。爱恨的交织也不过是对味蕾的判别，也许是爱意满满，也许是离愁深怨。年少时的情感总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但终究要把爱恨葬在故乡的小城里才最安心。

小城岁月长，年年岁岁有分享。爱的人不在小城里，你也不在小城里，小城亦是空城。空城若仅仅是用来怀念，那不管是你拥抱小城或小城拥抱你，余温都是滚烫的。就互相拥抱着取暖吧，也无需太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