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 立

小区里走过，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缓缓而来，我停下匆匆的脚步，眼睛往一侧的绿丛中望去，不经意地看到藏在橘树上那一小瓣一小瓣的白花。原来是橘花香啊！这种美妙又熟识的花香，瞬时又把我带进了记忆的深处。

老家农村院子里的橘树，多半都是母亲从别处挖来的，农村亲戚或朋友家有多的，都可以带回来。把松软的土挖开，把几棵细细短短的橘树解开绳子，其中一棵放进去，盖上土，再用脚踩严实，母亲早早准备好的一桶水就在近处，轻轻把水浇灌在橘树的根部。泥土喝着水，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像人喉结蠕动，渴到冒烟时的畅饮，听着都爽。几棵橘树分别在菜地间种下，我帮着浇了几天水，就被母亲告知，不用浇了。我问为什么？母亲说，橘树已经活了，如果一直浇这树就没用了。我哦了一声，有点听懂，又没听懂，我习惯了浇水，一时间倒是有些像空了什么似的。

橘树上长出白色小花，是在一两年后了。几棵橘树长粗了，也长高了，都已经赶超我的身高了。我朝母亲呼喊，这树怎么长这么快？我明明记得种下时才这么点高。我用手比划着当时的高度。橘树也不再像那时一根简单的主干两侧各挂着几片叶子，现在主干之外已经有了侧枝，交错蔓延开，像一个人一下子伸出了好几只手。橘树上的小白花是第一年萌发，花儿并不很多，零零星星的挂着。我把鼻子凑近了闻，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直涌，像一股清风袭来，瞬时精神一振。

光的涌动促发了橘树的生长，不仅有了高度，蓬形也越发粗大。我已经不再奢望与它们比高度了。橘花香弥漫着整个院子，我从屋子里走出，彷如徜徉在花香的海洋中。我停住，闭上眼睛，让这花香的体会更深一些。从外面回来的母亲以奇怪的眼神看我，说，你干什么呢？我说，你没闻到花香吗？

工作后，我从家乡小小的一隅，走到了城市大大的世界。这外面的世界实在太大了，我每天忙碌于繁杂的工作中，拖着疲惫的身子奔波在上下班的路上，走进逼仄的出租屋内，连转个身都感觉压抑。一天又一天，我以为我会成为一个疲于奔命的失败者，我会迷失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有一天，我居然在会上得到了老板的表扬，我惊讶地抬起了头。老板相当认可我写的材料，还朝大家挥了挥文件，说，以后大家都要以这个为蓝本来整理。再有一天，我被升了职，坐进了单独的办公室，坐在可摇动的座椅上。我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我对自己，越来越有信心了。

……

这一天，我居然在小区里又闻到了橘花香。这熟悉的橘花香，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闻到了。家乡院子里的那几棵橘树，应该长得更高，树干也更粗大了吧？我曾经好多次梦见那些橘树，每天安静地站在家乡的院子里，一动不动，只在风吹起时轻轻摇曳。是不是，这样的生活也单调了些？

刚毕业那会儿，我几个月躲在房间里不敢走出门，怕被邻里看到不好意思，母亲就说我，如果真的不好意思，那就走出去，外面广阔天空，你的未来不该只在这小小的屋子里！

停住好久的我，猛地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叔叔，你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