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覃朝霞

都说琼剧是老年人的文化，也是老年人的娱乐。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也爱上了琼剧，且爱得入心入肺。

琼剧，又称琼州戏、海南戏。始于明末清初，至今已三百多年。于2008年6月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我缘何钟情于琼剧？想来应有多种原因。但是，能引我入胜的应该是那些演艺精湛的人物吧！

老戏迷说林道修先生是琼剧泰斗，当属海南梅兰芳。我辈尚幼，现在已无缘再见他的尊容，只能偶尔在视频中一窥老师当年的风采。林道修先生有极高的表演天赋，他能自如驾驭各种腔调，尤其是中板。专业人士说：“无中板，即无琼剧。”何谓中板？中板包括数字板、叹板、苦板、叠板、哭板。一台戏下来，中板大致要占了百分之七十左右，可见其重要性。先生对哭腔艺术的研究，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据说他演唱哭腔的戏，开腔就让人入迷。知道林道修先生演出，戏台未搭好，戏迷早已挤得水泄不通。尤其是他演唱的秦香莲，哭腔一开口，场下的观众已经泪流满面，唏嘘不已。有人往台上丢食物和碎银，有人大声讨伐陈世美的寡义歹毒。演者逼真，看者入迷。戏已终，人未散。许多戏迷争先恐后涌到后台，一睹林先生的素容。

有了旦角男演的开例，也必有女扮男装的先河。

最初听红梅老师的《狗衔金钗》从录音机里播放出来时，总觉得这人的声音有点奇怪，但却不知道怪在哪。调高，唱腔起伏跌宕，有时感觉浑厚得像男生，像是多变的转换器。后来人再难唱出此类腔调来。红梅老师善于发挥“平喉”的演唱技巧，行腔韵味十足，奔放自如。以情带声，又以声传情，红梅板深受琼剧戏迷喜爱和追捧。

琼剧的角色行当分为五大行，即生、旦、净、末、丑。生、旦对于我们来说似乎没有太大差异，最喜欢的还属丑角。

当《春草闯堂》第三场“闹轿”中春草带着县令上下坡片段的戏出现时，观众乐翻了天，个个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后合。世间哪有丫鬟坐轿，县令陪跑之理？可这一出就在戏台上上演。

当《张文秀》中的“白鼻”二姐夫出现时，台下呼声一片。好多人说“花冲，花冲”，小孩子则会一头雾水地问老人家“花冲”是啥？是好人还是坏人？

当《哑女告状》中的傻大鬼鬼祟祟地从帘里走出来时，那丑样能把小孩子吓出尿来。尖嘴扁鼻小眼凸脸颊，还有那两小块圆圆的腮红，装扮像极了扑克牌上的小王。还好“末角”的出现才把这吓人的场景给压了下去，白胡子白头发的慈祥老人总会让人从恐慌中回过神来。

琼戏腔类分别为古腔、高腔、争辩腔、太和腔、江浪腔、教子腔、陈诉腔、告啰腔、乞食腔……而我最喜欢听的是争辩腔。

《林攀桂》上朝对质的片段是我常听的。那么多的戏词，越来越快的唱板，听得起劲看得实属过瘾。俏皮中带着暗讽，按耐不住的满腔怒火快要喷出胸膛。

陈进和老师演的《红丝错》中的太和腔片段也让人着迷。那表情，那动作，演啥像啥，看着无做作，听着舒服。

“重门深锁幕帘垂，画堂春晓燕双飞，无限愁怀排不得，暂且移步出深闺。”以爱情为主题的琼剧《红叶题诗》成为第一部被搬上银幕的琼剧作品。现海南文旅频道还偶有播出，在电影画面中还依稀能找到当年海口某些景点的旧址，一种怀旧的情愫油然而生。1962年王英蓉老师出演了电影版的《红叶题诗》后名扬四海。此片即是老师琼剧生涯的代表作，是一座艺术的高峰，也是后辈难于超越的经典。时隔60年后复排，由王英蓉老师的徒弟林川媚和梅花奖获得者符传杰担纲主演，再次在琼剧界掀起一番热潮，出现一票难求的空前盛况。

时代在变，琼剧也在不断地创新，《红色娘子军》《下南洋》等现代琼剧陆续推上了戏台。对于看惯了古装戏的戏迷们来说，总觉得现代琼剧缺少了点韵味。虽说唱念做打没变，但是人们短时间里无法从先入为主的感官世界里走出来，总固执地认为：多财善变，长袖善舞，公子落难，小姐赠金的喜剧结局，更让人愉情与动心。面对现代琼剧的大量涌现，有些人觉得旧形式被冲兑，被挤占，从而产生一种莫名的落寂。我想，改变这种观念需要时间，更需要我们在内容上下功夫。

若说戏剧源于生活，那戏台上所演的片段更甚于现实。当年的陈世美为了荣华富贵，不惜代价抛妻弃子，甚至派人追杀妻儿。在男尊女卑的年代，女性不畏政权而女扮男装赴京考取功名。风流皇帝贪图女色，不顾江山社稷甘当亡国奴。台上红白脸交替，台下的戏迷看得入迷。演员脱下戏服绝尘去，戏迷点评伴星归。

前几年，琼剧处于低迷阶段。许多演出现场冷冷清清，有时还出现演员比观众多的窘境。好多撑不下去的剧团都已解散，有些剧团还在苦苦坚持那块阵地，以别的收入撑着那份执着，那份热爱。若说人们不喜欢琼剧，也是违心的话。冷落的真实一面，是人们再也看不到往日活跃在琼剧舞台上的“老戏骨”，戏迷们寄希望于新人诞生，让琼剧之花重新焕发异彩。尤其是去年，一批新生代的加入，让琼剧透出一股新的气息。比如刘修修这位新生角的出现，带火了一批年轻的琼剧戏迷，让这琼剧之火慢慢燎燃。像极了当年喜欢吴多东老师的我们。

少时看琼剧，图的是热闹，图的是那半片西瓜半筒瓜子，图的是开场戏“盘八仙”时的那点钢镚和糖果。若能偶得一分或一个糖果，那足足能乐上一个星期，捡来的米丢进了猪圈，天天趴着看小猪是否大于牛。如今，提前步入老年人生活，手端咖啡看琼剧，拿着遥控器上下选戏名，是看《刁蛮公主》还是看《梁山伯与祝英台》呢？在左右摇摆间，手却点开了《穷人布施》，兴起，再随口哼两句。

人间数载，恍如梦幻。戏如人生，有时寥寥数语却道出了人生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