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德才

荔枝成熟时节，又回故乡小住几天。摘荔枝，尝荔技，观荔枝，感悟良多。

我家宅院围墙外有五株荔枝树。小时候，这些荔枝树的顶端才比房屋高出一点点，现在树顶高已是房屋高度的两倍多了，树叶的冠幅也扩展了好几倍。五树树冠你遮我盖差不多要连成一片了。满树的荔枝已成熟，橙红色的，深红色的，脚拇指那么大，一串串一簇簇沉甸甸压满枝头。刚进庭院抬头往外一望，惊喜之情油然而生。

孩童时，这五株荔枝中，只有两株结果，但结果稀疏。还不到荔熟时节，村中的孩子们早就馋得喉咙打咕噜了，乘着大人们不在家，猴窜上树，偷尝涩果。我奶奶常手持一把用椰叶骨制成的苍蝇拍子，说谁爬树我打谁屁股。她不是不舍得自家的果子，她最懂得孩子们的心思，她担心孩子们爬树摔下来呀！她备有一根顶端制成凹口的长竹竿，就放在树底下，让孩子们用竹竿去采荔枝。全村的孩子从果青摘到果黄，从苦涩摘到泛酸，从皮青肉薄摘到果皮变紫。荔果还未赤蒂就被摘光了，从来没见过荔枝熟满树的景象。

溪对面是个只有三户人家的小村子，荔枝、龙眼、黄皮、狗珊、椰子等果树把村宅围得铁桶一般严严实实。他们村的人对果实管理很严，从不让别人糟蹋青果的。荔枝成熟时节，他们把满树的熟荔枝卖给荔技客，几日之间那爬树高手就把荔枝摘走了。隔溪望，那树末稍仍存稀疏红荔在风中摇曳，诱得我们几个顽皮小子瞒着大人以下溪洗澡为名，凫水过溪，爬树摘“荔枝落”。那时就会想：何时俺家的荔枝也熟满树，摘得满筐满篮，过过瘾呀？

童稚时祈盼的景像就在眼前，五树相连，果实累累，真使我喜不自禁。古稀之人爬树摘荔枝那是不可能的了，于是我也制作了几根带凹口子的竹竿，放到荔枝树下，想让村里的孩子们拿去采荔枝。可是一连几天，并没有孩子们过来。我叫路过的大人采，他们举起竹竿也只能采到周边的一点点，树太高了，大部分的红荔枝在高高的树顶上。他们根本就不想爬树去摘。大家说现在满山满坡的良种荔枝，站在地面伸手就摘，那“妃子笑”汁甜肉厚味香，你家的老树荔枝核大肉薄且树又高，连大人都不想采了，更不用说各家各户视如掌上明珠的小孩。望着满树的红荔枝，我有点茫然了。孩童时的理想景像就这么被时代抛弃了吗？

又过了几天，荔枝越来越熟了，一簇簇一串串红得发紫，吊满枝头。昨夜下了一场雨，早晨阳光初照，往树上一看，一片片水汪汪红灿灿似悬挂的绛紫色的珍珠玛瑙。我正惊叹，突然发现树顶高高的红荔枝间，竟然窜出几只松鼠，它们正抱着红荔枝津津有味地啃吃。过去我肯定会大呼吼叫恐吓，甚至扔石块去追打它们，可是今天不知怎的，我却莫名的沉静和安然，像欣赏饕餮食客在大餐一样，还偷偷举起手机，选择最佳的拍摄镜头。过了不久，又有一群小鸟儿吱吱喳喳地飞來叼吃荔枝。我竟感到一阵轻松和释怀：新事物代替旧事物那是时代发展的必然，有些旧事物固然使人留恋，但不必执着，应舍得放下。再者，美好的东西哪能都亲手得到装入己囊？欣赏物尽其用、回归自然、得到归宿也是一种收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