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锡武

旧时，琼海人喜欢种母生树，主要是为了子孙建房和做家具用。母生树是常绿大乔木，植物学名叫作红花天料木，成材时间较长。公辈种树，过了五六十年或更长时间后，子孙才可砍用。母生树是海南嘉木之一，材质优良，可用来做桁桷、门框、床、柜、桌、凳等。以前我家种有几棵母生树，1960年家中要建房就砍了，置放在水塘中浸泡一段时间，去其甜味，以防招引昆虫蛀蚀，后才使用。其中一部分做桁，剩下的做床，使用60年之后，还完好无损，光泽依然。

1962年初冬，我家又砍了三伯婆园中一棵高大笔直的母生树，锯做两截桁母和一截桁尾，还有一些树枝用来做寮桁、锄柄等。因三伯婆家没有后人，木材由我家和一位亲戚分用。在分木材那天，我去扛树枝。亲戚对我父亲说，他不懂分木材，叫我父亲分。我父亲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他把树头那截分为一份，中间那截和尾部截分为一份，价值差别是较明显的。父亲刚分完，亲戚就说：“分的不得先取，先取的不得主分。我有先取的权利。”他取了树头那一截。当时我就觉得父亲憨直，亲戚心计深。过后父亲对我说：“亲人之间应互相关爱，互谅互让，不能老是想占便宜。历史上就有孔融让梨，自己取小的，把大的让给别人。”后来我家用那两截母生木一截当桁母，一截当桁尾。亲戚则把树头那截木材锯开做了大门棍（俗称门将军）。父亲和这位亲戚都已经作古多年了，他们那一代人的孝悌权谋往事，也早已溶入历史的沧桑之中。

砍树之后，树头桩上长出许多芽苗。我母亲在园中劳动时看见了，就选取三个方向三支较俊秀的芽苗留下，其余的全部砍掉。那三支芽苗在岁月的流转中茁壮成长，长成了参天大树。60余年过去了，现在树高二三十米，树枝平展，郁郁苍苍，庞然如盖，树干一个大人方能合抱。20年前，一位乡邻对之有觊觎之心，曾对我母亲说，那株母生树是他家种的。我母亲摆事实，讲道理，论园界，说来历，言砍伐，讲管养，据理力争。乡邻毫无办法。后来在林地确权时，这位乡邻又提出三家均分，树头上三棵树，我家、堂叔家和他家各一棵。其理由是树根伸入他家园里，树冠遮了他家园地的一片天空。我说：“一棵树最多值几百元，有必要自寻烦恼吗？现在人们建钢筋水泥楼房，已经很少用木材了。加上这棵母生树四周都是橡胶、椰子、槟榔和其他作物，要砍也十分困难，压坏别人的作物要赔一大笔钱，得不偿失。那就让它当生态环保树吧，它已有百多年的树龄了。而古树名木是属国家保护的，谁都不得随意砍伐。要砍伐也应实事求是，以正当理由向政府提出申请，办理采伐证，否则将被追究法律责任。”此后数年，乡邻可能是对我的话有所感触，不再提出分树的问题，直至其因病撒手人寰。时间像河水，滔滔不息，人生的许多欲望和纠缠，后来总是不了了之，最终归于平静。

我村以前有十几户人家的山园中种有母生树，多的三四十株，少的也有两三株，都是已经成材的树木。1956年，国家林业部门派员驻我村采集母生树种子，一些工作人员吃住在我家。晚上，我听他们讲种树造林的故事，对他们能为国家工作，为建设祖国培植栋梁之材感到十分羡慕。受他们的影响，我从小便产生了绿化祖国，建设美好家园的梦想。

岁月沧桑，因为各种原因，如今全村仅剩几株母生树了。物以稀为贵。2021年，海南一家旅游公司的三位工作人员到我村考察旅游资源，问我本地有没有古树名木。我带他们看了我家园中那株母生树。他们惊讶地说：“从未见过这么大这么高的母生树。”他们从不同角度拍了几张相片，临走时对我说，要好好保护这株母生树，还说，这是你们村的宝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