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德坚

2009年底《龙江龙江》一书问世后，我在此书中蒙传芹的《照公》一文里看到，该文的主人翁吴运照老师连同王参校长、林兰老师，这三位我曾就读的龙江高级小学的师长，曾经被龙江人称为“三公子”。

龙江人为何称他们三位为“公子”？在《照公》文中有一段详细的叙述，其大意是，吴运照老师青年时代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穿戴十分讲究，服饰四季分明，春夏着白衬衣配上白鸽灰西裤，头戴透气的白壳越南帽，秋冬则再套上西装穿上皮鞋，头戴厚绒毡帽。而他的同事好友王参和林兰，和他性格相似，仪表略同，故当时龙江乡亲就把这三人称为“三公子”。

何谓“公子”？有些人可能会联想到“公子哥儿”“公子王孙”这些词语。那是指娇生惯养，不知人情世故的官僚和有钱人家的子弟，那是带贬义的。但在蒙传芹的文章中，龙江人的“公子”认知则侧重于仪表、风度和文化内涵等方面，有风流才子的意味，是褒扬之意。

当我看到这三位师长被称为“三公子”这个信息，我十分震撼。我曾经是他们三位的学生，聆听过他们的教诲，耳闻目睹他们的博学多才。与其说他们是“三公子”，不如说是“三才子”更确切。都说龙江地区人杰地灵，从他们三位身上就可以看出。正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于是，我想起有关三位师长的点点滴滴。

1949年秋，我从滨滩初级小学考进龙江高级小学。龙江高级小学校本部设在龙江墟，而在滨滩村的边塘吴氏宗祠设分教处，有五、六年级各一个班。我就近在边塘分教处读五年级。正是在这里，我认识了分教处主任兼自然科任的吴运照老师，还有音乐和美术这两科的科任林兰老师。当时吴老师给我留下的印象是：他常对个别调皮的大龄男生进行训导，总是手执文明棍儿，有绅土般的姿态。林老师则教授全校的音乐美术课，包括校本部和分教处，必须两地奔走。第二学年也就是我读六年级的时候，分教处被撤销合并到龙江墟校本部，在那里，我才见到王参校长。他中等身材，慈祥和蔼，举止端庄，风流倜傥。他并不教授我这个班的功课，只在每天早操前后，我才听到他的训话。我还记得在最后那一个学期，我班一大龄男同学结婚（当时同学之间的年龄相差有10岁左右），请同学和老师夜晚喝喜酒。在席间，我们唱起了林老师教的《天上人间》这首歌。里面有两句歌词被幽默的同学根据酒席实际改了，变为“清清菜头丝，伸筷夹几支”，引起哄堂大笑……

转瞬间，我高小毕生到嘉积地区读中学，后来走向社会，又返乡务农。这几十年间，从我自己接触到的和听别人讲述的，归纳起来，三位师长除了教书育人桃李芬芳外，都有其独特的闪光点，在传扬文化方面都是可圈可点的。

吴运照老师毕业于广东省立第十三中学，一生从事教育和投身琼剧，教学之余他最醉心的便是琼剧。乡间一直流传着他和他的“掐番薯叶戏班”的传说，就是说，他的戏班曾经贫困到只能到番薯园地里掐番薯叶当菜下饭的地步。穷到这样还要唱戏，这真正说明了他对琼剧艺术的爱好和执着追求。吴老师青年时代就爱上了琼剧，从编写剧本到当演员，到组织领导剧团，他一生的闲余时光都扑在这上面。他性情豁达，淡泊名利，脚踏实地，不向困难低头。那是1955年仲秋时节，在屯昌县枫木墟，淅淅沥沥的秋雨下了半个月，剧团不能转点、剧目青黄不接，演员的吃饭问题都解决不了。这是他的剧团最低潮的时候。吴老师沉着应对，用戏剧大师田汉当初组织戏社，饭吃不饱仍坚持排戏的事例激励大家（上面例子摘自《照公》）。吴老师一生担任过好几个剧团的团长、编剧，他的剧团辗转好几个县演出，他自己的琼剧著作也颇丰。在他的影响和带动下，好多爱好琼剧的青年学生加入琼剧的行列。他对琼剧文化的推动和发展有不可磨灭的贡献。

林兰老师据说是从南洋回来的，他也是艺术型人才。当年吴运照老师在龙江地区组织银星梨园琼剧团，林兰老师也在该剧团当演员，扮演的是三公、二爹这类土豪劣绅，属反面人物。而在龙江人的心中，他还是个绘画能手。他擅长画花鸟虫鱼和炭粉黑白人像。早年乡间人喜欢在客厅贴上竖幅国画，四幅为一套，常常是梅兰竹菊四种花草树木，或是春夏秋冬四时景色，在花草枝叶间必须配上喜鹊、蟋蟀、公鸡之类活物。林兰老师画的蟋蟀，栩栩如生，那羽翼像是真的要飞起来似的。乡间人也很看重把已逝去的父母、祖父母的相片放大留念。林兰老师的炭粉黑白人像画形似神也似，而且能保持很久的年月，因此很受欢迎。

王参校长则在后半生自学中医，悬壶济世。我曾多次带患病的前妻到他家，请他看病开处方。记得当时他家庭院边沿都种上九里香当作矮墙，颇有文化韵味。王参校长在龙江人的心目中是有威望的。他还有一件工作，为乡间逝去的老者题名，就是给逝者一个评价，用一个词给予盖棺论定。给逝者题名的人，必须品行端正，学历资历高，还要有儿有女，总之，必须是德高望重的人。这个人，龙江人认为就是王参校长。人们看到他在题名上落款的学历是仲凯农校毕业。

三位师长均已作古，但吴运照的琼剧、林兰的绘画、王参的中医，还留在龙江人的记忆中。琼剧、绘画和中医都属文化范畴，是社会发展的精华所在，从这点来说，他们三人都是龙江人的骄傲。在龙江的文化史上，应该有他们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