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锡武

海南人所说的海棠树，其学名叫作红厚壳树。它是乔木，春天开白色小花，果实圆形，直径约2.5厘米，秋天成熟，表面光滑如珠。海南人有两句最经典歌谣：“海棠面光肚里苦，荔枝皮粗芯里甜。”其喻义十分深刻，说明看人和事物要看本质，不能只看表面，有些人从外表看很光鲜亮丽，但他的内心是苦涩的，有些人表面上看很粗俗丑陋，但他的内心是甜美的。不管比喻意义如何，海棠树都是一种能让人联想并带来启迪的树木。

海棠果味道虽然很苦，但它含有大量的油，其果仁榨出的油是黑乎乎的，味道很苦很苦，所以人们称之为“苦油”。苦油可以用来点灯，从旧社会一直到1950年代末，由于煤油紧缺，本地农村人晚上多点苦油灯照明。没有榨苦油的人家就去捡海棠果，打碎其硬壳，取其果仁切片，再用铁丝或椰叶骨串起来晒干，插在瓶子里点燃照明。我读小学时，晚上到学校上晚修，常常是点苦油灯或海棠仁片。而苦油灯和海棠仁片燃烧时黑烟很多，一夜晚修之后，鼻孔都被熏黑了。直到1960年代中期，我国开发了大庆油田，情况才发生根本的改变。苦油除了点灯，还可做药。它味道苦寒，有清热解毒的功效。身上若长热皮疔，红肿疼痛，用苦油搽抹多次可治愈。苦油燃烧时，烟又多又浓，那时的孩子们就用它来做“火鸡”（蘸上苦油的粗纸），用来放飞火灯。看到火灯越升越高，飞向高远的天空，我们手舞足蹈，欢呼雀跃，兴奋无比。这是苦油带给我们童年的一大快乐。

家乡人喜爱种海棠树，因其木材质地坚硬，既耐磨又耐水浸泡，很少受虫蛀，适宜用来建房、制作家具和造船。海棠木常用来做窗框、门板、桷及桷脚隔水板等，经久不朽烂，也可用来做床脚、桌脚、椅子和箱柜等。我母亲的嫁妆四张“官帽椅”（海南大椅之一，此类大椅有太师椅、宽椅和官帽椅三种样式），用海棠格木制做。这些大椅经过80多个春夏秋冬，还基本上保持完好，足见其木材品质之优良。以前我们家乡一带造木船，基本上都是用海棠木和红椤木，可以在水中浸泡二三十年才朽。我祖父是万泉河上的渔夫，一生只造了两只海棠木乌篷船，就可以终身在万泉河上捕鱼过活。我也曾听村中老人说，1928年，南正、蓝山一带的渔民和船工，就是用海棠木和红椤木制造的乌篷船及渡船，在石虎岭水面夜间运送红军渡过万泉河，然后进入母瑞山开辟革命根据地的。人们还用海棠木制作农具，如做犁纬、犁尾等。牛耕时代，一张用海棠木制作的犁可用好多年。

海棠木纹理细密，韧性很强，以前家乡人还用它来制作“木油河”（木制榨油机）。我家邻居王二公是个心灵手巧的木匠，用两株大海棠木制作一部“工”字形的木油河，一次可榨油20斤左右，一直使用了50余年，直到改革开放初还在使用。

我向来对海棠树肃然起敬。它四季常绿，叶子大而厚，经得起烈日暴晒；它不畏寒冷，凌霜傲视严寒；它不怕干旱，在旱魔肆虐时总是郁郁苍苍；它不择土地肥瘦，在贫瘠的土地上也能茁壮生长，是优良的生态树；它的树枝柔韧，十二级台风也难把它折断；它的用途广泛，对人类贡献很大。我赞美海棠树，它是海南人民坚强不屈的象征；我爱惜海棠树，愿它在家乡的土地上生生不息。对我家山园中的海棠树，我总是用心养护，为它砍去树身上的薜荔藤、蜈蚣藤等各种藤蔓，让其更好地生长。如今我家园中那片海棠林，虽历经百多年的沧桑，有些树干已如水缸般大，树皮裂开得像久早的田地，但仍然青绿挺拔，翠色欲流。它已成为我乡愁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