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日报记者 陈子仪  产自琼海的嘉积鸭是海南四大名菜之一。保持嘉积鸭品种的纯度，提高养殖产业化程度，是让这一风味美食再次站上风口的关键。

来自中国热带农业科学院热带作物品种资源研究所的研究员（博士）徐铁山，自2004年来到海南工作以来，长期致力于推动嘉积鸭“提纯复壮”，并筛选出适合嘉积鸭的饲养模式——网床饲养。近日，海南日报记者采访了这个“赶鸭子上架”的农博士。

徐铁山（右）查看网床上嘉积鸭生长情况。（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让鸭子住进小“套间”

位于琼海市塔洋镇群良村的国家水禽产业技术体系海口综合试验站示范基地——海南传味番鸭养殖有限公司嘉积鸭种鸭场，是徐铁山去得最多的地方之一。

走进该种鸭场，最吸引人眼球的，莫过于别具一格的鸭舍。鸭舍由铁网搭建而成，网床离地面约50厘米，铁网将鸭舍分成一个个正方形的小“套间”。铁架外围，黄色的饲料槽整齐排放着。一根水管连通鸭舍，设备自动为鸭子们供水。

这是徐铁山正在推广的嘉积鸭网床饲养模式。琼海人养殖嘉积鸭的历史超过200年。以前嘉积鸭的养殖方式大多为林下散养，为什么要让嘉积鸭搬进“套间”？

“目前，文昌鸡的年出栏量已破亿，而嘉积鸭的年出栏量却只有200多万只。”徐铁山告诉记者，同为海南四大名菜，嘉积鸭未能形成产业化、规模化发展局面，主要原因就是其养殖模式以小户散养为主。为了筛选出适合嘉积鸭的饲养模式，徐铁山带领团队选取林下放养模式、网床饲养模式、网床加发酵床饲养模式3种目前世界上较为常见且先进的肉鸭饲养模式进行实验研究，比较不同模式下嘉积鸭的生产性能、肌肉品质、经济效益等。

经反复实验，徐铁山得出结论——网床饲养模式更有利于嘉积鸭产业化发展。“立体农业是未来农业重要的发展方向，养殖业也应该向立体要空间，提升集约化、标准化、设施化、机械化、智能化水平。”徐铁山认为，网床饲养不仅能节约土地，相较于林下散养嘉积鸭，还能明显减少对环境造成的污染，有助于形成一个生态友好型的新型畜牧生产模式。2021年，徐铁山团队的科技成果“嘉积鸭品种特性评价与筛选及其养殖配套技术研究与示范”获得了海南省科学技术进步奖二等奖。

从长远来看，不仅畜牧业生产所需的土地资源越来越紧缺，饲料供应也面临着同样的困境。

过去，为了让鸭子上市时风味更好，上市前养殖户一般会采用“填鸭”的方式饲养嘉积鸭，一只鸭散养70天左右就开始填肥。但这种强制育肥的方式，在效率、成本等方面都存在一些问题。

徐铁山介绍，一名熟练的填鸭工每天最多只能填饲800只鸭子，而且人工填鸭会损伤鸭子的食道。为了提高饲养效率、改善动物福利，徐铁山带领团队研发了免填型饲料。

这种饲料根据嘉积鸭的饮食习惯和营养需求进行调配，只需按照肉鸭数量和每只鸭的采食量，早晨一次性给足一天的饲料，一名普通饲养人员可饲养育肥期肉鸭3000只以上，工作效率是原来的近4倍。

为嘉积鸭制作“身份证”

1979年，徐铁山出生在河南驻马店一个普通农户家庭。“小时候，我们家养了很多畜禽。”徐铁山回忆，年少时他时常帮着家里喂养小鸡、小猪，放学后还会牵着羊去河边喝水。“那时候吃顿肉很难，最期待的，莫过于逢年过节时家里宰杀一只肥鸡，一家人一起品尝。”

1997年徐铁山考上西北农业大学后，就读于畜牧专业。然而，他与鸭子真正“结缘”，则是在本科毕业后，他前往中国农业科学院北京畜牧兽医研究所实习，跟着侯水生院士研究北京烤鸭。2004年，徐铁山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入职中国热带农业科学院热带作物品种资源研究所。到海南后，他第一次听说并吃到了嘉积鸭，嘉积鸭“肉嫩骨软”的口感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此后，他开始研究这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家禽品种。

通过实地走访，徐铁山发现市场上养殖户卖的嘉积鸭风味差异显著。他多方了解，逐渐摸清了原因：纯种嘉积鸭属于优质花番鸭，其肉质鲜美，但养殖周期长，养殖效益较差。部分养殖户为了缩短嘉积鸭生长周期，让其与生长较快的白番鸭杂交，导致市面上的嘉积鸭品种不纯，其肉质与纯种嘉积鸭相去甚远。

“我们正在通过开发保种技术，‘复活’纯种嘉积鸭品种。”徐铁山说，他的团队正借助基因组选择技术，筛选出嘉积鸭不同于其他鸭种的突变位点，制成具有嘉积鸭身份标识的“芯片”。待基因“芯片”制成后，未来只需要将鸭子抓来批量采血进行DNA检测，就能检验鸭子是否为纯种嘉积鸭。

为了加快推进嘉积鸭“提纯复壮”工作，徐铁山频繁往返于海口实验室和琼海嘉积鸭种鸭场。观察嘉积鸭的长势和特性、走访养殖户、整理数据、写实验报告……反复实验，不间断地观察，记录成千上万组数据，耐心等待，徐铁山如在沙里淘金般选育出嘉积鸭“优等生”，甘做一名“鸭伯乐”。

育种助嘉积鸭高“飞”

尽管嘉积鸭品种保护和育种工作已经取得了初步成效，但回过头看，徐铁山坦言“路途并不平坦”。

由于嘉积鸭生产规模和市场需求相对较小，起初大家并不重视嘉积鸭的品种保护和育种工作。为了争取研究经费，他四处奔走，屡屡受挫。“也想过调整研究方向，放弃研究嘉积鸭。”徐铁山说。

功夫不负有心人。后来他获得了有关方面的经费支持，开始全身心投入嘉积鸭研究工作。“畜牧业发展的突破和跨越，总是以良种为先导。如果没有育种方面的新突破，就不可能有嘉积鸭产业发展的新跨越。”在徐铁山看来，育种是一项时间长、见效慢、投入多、风险大的工作，“只追求‘短平快’，很难实现长期可持续发展”。

平时，徐铁山也会带着一些学生开展嘉积鸭研究工作。他时常教导学生，农业科研人员的腿应该“长”在地里，只有扎根一线，真正了解每一个环节，才能获得一手数据，做出来的成果才有效。

在做好嘉积鸭品种保护和育种工作之余，他还不时走进琼海当地农户的鸭圈，推广传授嘉积鸭管理饲养新技术，帮助农户解决实际问题。

“对于海南人而言，嘉积鸭不仅是一种美食，还是一种文化、一份乡愁。”徐铁山说，希望通过他及其他人的努力，未来嘉积鸭能成为海南美食界一块闪闪发光的招牌，五湖四海的人都能品尝到它的美味。

（原载《海南日报》2023年07月24日B0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