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 立

那个时候，我在农村的世界就只有家到小学的距离，用脚丈量就可以了。一步，两步……数不到500步，那个在两镇交界处的小学就到了。

那年的一天，父亲跟我说，我带你去县城吧。县城？这个在我脑海里非常遥远又非常高端的所在。我停顿了片刻，很快响亮地说，好啊！

我随父亲来到小学旁的公共汽车站。天是真热。尽管我和父亲站在车站旁的树荫下，汗还是止不住地往外冒。父亲说，热吧？我说，热。父亲说，上了车就不热了。

一会儿，一辆公交车徐徐地停在身旁。我们上了车，车内一股热浪就向我涌来。这是一辆两边都开着窗的普通公交车，不是现在的空调车，车内似乎比车外还热。售票员使劲地摇着手上的扇子，车上的乘客在用毛巾擦脖子上脸上的汗。父亲正在买车票，从口袋里摸索钱，数了数递给售票员。我想说，我要下车。父亲像看懂了，朝我摇摇头。我不情愿地去拉车内横着的栏杆，有点烫，我刚一触到就马上缩回了手。但徐徐摇晃着要开动的公交车，又让我不得不赶紧拉住栏杆。

父亲说，车子动了就有风，就凉快了。这天气明明没有风啊，我疑惑地看向窗外，马路两侧的树叶没动，我也根本看不到风的迹象。我怀疑地看向父亲。

随着车子发出轰隆隆的声音，驾驶员猛地推动了一根杆，车子加速了。我惊奇地发现，随着车速的变快，果然有风从打开的窗口吹进来，吹到我身上带来一阵凉意，似乎真的没有那么热了。

我很惊异于这样的凉意。我说，真的有风啊。父亲说，开得再快一点，风会更大更凉快。司机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仿佛是为了向我印证父亲的话是对的，脚下一踩踏板，车子轰隆轰隆的跑得更快了，果然有更多的风从窗口吹进来。这次，居然还吹动了我的衣服和头发，好凉爽！

过了一个车站，公交车停下，又开动。

公交车上的视野绝佳，一条直行的马路一览无遗。车子猛地一阵加速，轰隆隆的声音又在耳边热烈响起，风从窗口大量涌入，往我的身上扑，吹散了我身上的热，也吹得我的心头无比激动。前几天我刚看过一部美国西部牛仔电影，我感觉现在的我就像一个真正的牛仔，加速行驶的公交车就是我的马。我恨不得甩起我手上的鞭子，让马儿跑得更快一些，不由得要喊出那一声急促的“驾”！

多年后，我大学毕业，找工作成了大问题。在之前的大半年，我跑了数十个人才市场，投下若干份求职简历，却没有收到一份录用我的通知。我非常沮丧，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并不适合工作？

我回了趟老家，又是一个大热天。那年两面通风的公交车已经换成了空调公交车，车窗紧闭，司机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司机，但他时不时的加速，又让我想起了那年吹进车内的风，和父亲说的那句“车子动了，有风就凉快了”，醍醐灌顶般地在我的脑海里敲击。

第一份工作的前三天，我锄了三天的草，背上头上火辣辣的天，遮阳帽也挡不住太阳光的炽热。这真的挺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意思。我咬咬牙，坚持着熬了过去。

第二份工作是绿化实习监理员，跟随着熟悉绿化工程和土建项目的资深老监理员工作，也学习着。睡在工地上，晚上老监理员说喝点酒吧。我不胜酒力，喝了没多久就冲到外面，对着河边一阵呕吐。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像在为我加油。

第三份工作，第四份工作……我不再花时间去怀疑我是不是适合这些工作了，只是想着每一份工作都要做好。像那年的驾驶员一样，我学着在视野开阔的马路上加速前行，“风”在越来越快的行驶中涌进车内，好凉爽！我成功完成了好几个项目。我又圆满的做到了转型。我带团队多年，我告诉手下的年轻人，没有什么合不合适，只有你想不想把这个事情干好。他们很认真地点头，很努力地做着记录。

我也时时自勉，那句“车子动了，有风就凉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