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女孩的愁绪(小说)

发布日期:2023-08-29 09:38 来源: 分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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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浩勇


天刚蒙蒙亮,窗外的亮光渐渐地冲淡屋里的灯光。林莹不敢贪睡,她起床了,打算吃好早餐就上学去。

食厅里静悄悄的,林莹揭开塑料盖子,餐桌上有明火粥、煮鸡蛋,还有几片面包。这些早点是母亲早起做好的,她做好早点后又回房间去收拾被褥了。父亲显然已经吃过早餐走了。他这么早出门是要出差吧,林莹不太在意。这几个月,父亲总是早出晚归,她早起时父亲已经出门,他晚上归来时她已入睡。这样的日子,林莹进入毕业季后,就已经有些习惯了。

其实,高中二年级后,功课就变得紧张起来了。今天,林莹打算到学校后,在校园里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必背的课文背熟。老师把重点课文全都罗列出来,要他们逐篇过关,滚瓜烂熟,能做到倒背如流最好;他还告诉他们,要及早规划,按进度走,不能把任务都往后推,到了最后才搞突击,指望“突突突”一梭子就能解决问题,那是要吃亏的。

房间里传出咳嗽声,林莹心里为之一紧。母亲的身体让她担心。母亲本来身体就不够硬朗,旧病久拖成了老症,慢性气管炎,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她现在一干点什么,就会显得疲惫不堪的样子,有时候还会咳个不停。据说这是新冠后遗症,可林莹弄不明白,她和父亲也都阳过,没几天就恢复了,感觉跟一次普通的感冒差不多,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这样。也可能是各人的身体素质不一样吧,母亲有慢性基础病,阳后恢复的过程要长一些,但拖了快一个月,林莹多么希望母亲能早日康复。

吃过早餐,林莹背起书包,就要出门时,一眼瞥见厨房灶台上零落着两个碗碟和几块绻皱的纸团,那一定是父亲匆忙出门前留下的。她想,母亲身体不好,有些家务活自己能做的,应该尽量替她分担一点。林莹抬头瞄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还足够,就把书包重又放下来。

“嘟——”书包里传出手机微信的响声,林莹掏出手机,划开看了一眼。“这个大头鱼。”她轻声说了一句。

大头鱼是林莹同班同学,本名徐坤,他那颗头颅是显得有些硕大,班里有同学叫他“大头”,也有的叫他“大头坤”,但从没有人叫他“大头鱼”。说起来,“大头鱼”这个外号还是林莹给他取的。那天上语文课,课任胡老先生悬着老花镜,眼眉低垂,摇头晃脑在讲庄子的《逍遥游》。林莹觉得有些无聊,见另一组前面座位上的徐坤正听得入迷,那颗硕大的头颅也随着胡老先生抑扬顿挫的节奏晃来晃去,就想捉弄他一下,给班上带来生气也给自己添点乐趣。她从练习本里撕下半张纸片,写上“大头鱼”,然后揉做一团,瞄准徐坤的头猛地一掷。纸团击中徐坤的后脑勺,而后滚落在旁边的过道里。林莹见徐坤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扭头看向过道里的纸团,低下身去想捡起来。林莹心里暗自发笑。就在这时,突然听见老先生一声闷吼:“不许动!”林莹抬头一看,见老人家怒鼓两腮,圆睁双眼,又听见语文课任胡老先生指名道姓要她把纸团捡起来。显然,老先生什么都看见了,只是不知道他那两个眼珠子是什么时候翻上去的。林莹能感觉到教室里无数双眼睛齐刷刷都朝她这边射过来,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烧,心也在扑扑地跳,不敢有半点暌违,只得顺从地捡起纸团,毕恭毕敬递上去。胡老先生打开纸团,皱了一下眉头。“‘大头鱼’,什么意思?”他显然佯装疑惑,说。林莹说:“本来就没有意思,开个玩笑。”胡老先生却笑了,说:“那你说说,为什么把徐坤叫大头鱼?讲通了可以不批评你!”林莹不慌不忙地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教室里轰然一下子响起了笑声。老先生也宽怀地说:“你们笑归笑了,你们好像也很久没笑了,睁大你的双眼看清楚了,此‘坤’非彼‘鲲’!”还好,他只是训了她几句,不做追究。

“大头鱼”这个外号就这样在班里叫开了。她是始作俑者,可“大头鱼”却不恼她。林莹还觉得,他好像对自己有点好感,有事没事总爱找点缘由搭话套近乎,而这种时候,林莹总是爱理不理,让他有多尴尬就多尴尬。班里有同学说她和大头鱼好上了,林莹不仅坚决否认,还恼,谁说恼谁,还给人家翻白眼。

“我在歪脖子树下等你。”大头鱼在微信里说。

歪脖子树在上学的半路上,树冠很大,枝繁叶茂,遮蔽起半亩地面,树下有几张石板搭起的条凳,常有些路人在那里逗留,冬天歇脚,夏天乘凉。现在,大头鱼又要在揽仁树那里等她。

“等我干什么?你先走,我还有事。”

林莹回了个微信,然后将发皱的纸团掷进垃圾篓,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筷,放到水龙头下冲刷。哐当声响起,很快房间里传出母亲催她的声音:“莹莹,你还磨蹭什么呀?再不走就迟到了!”

“妈,我马上就走。”她这才拎起书包,飘身出门。


风一软,天就冷了。屋外的风大,风打在脸上有些疼。林莹穿一件套头衫,将自己的头脸包裹起来,埋头骑车赶路。从家里到学校,骑单车也就十几分钟,可因为刚才耽误了一下,时间还是比较紧。就在与歪脖子树擦身而过时,林莹突然听见有人喊她,回头一看,是大头鱼,他像兔子一样从树后蹦了出来。

歪脖子树也是个岔路口,另外的一条路通往大头鱼家。有好几次,林莹一到树下,大头鱼刚好也从另一个路口里突然冒出来,每次都故作惊讶,说:“哎哟,碰巧了”,然后便和林莹结伴,一起上学。林莹其实早就看破他是蓄意的,哪有那么多凑巧的事情?但看破没有说破。可三番五次之后他还那样说,林莹就受不了,就嘲讽他,谎言说一遍能蒙蔽过关是智慧,而重复说谎还有受骗者就是傻瓜了,我可不是傻瓜,你等我就说等我,连这一点都没有勇气说出来,你还是一个男子汉呢!说得他满脸通红,像只小公鸡。从那以后,大头鱼就不再掩饰了。

“不是让你先走的吗?为什么还待在这?”林莹说。

“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大头鱼说。

“什么事?”林莹说。

“可我又改变主意了,”大头鱼说,“我觉得这事还是等典礼结束后再说比较合适。”

典礼?林莹一愣,这才想起,今天上午学校要举行成人典礼。昨天下午,学校操场那里已经布置好了彩门、横幅、花篮,彩旗飘飘,彩球飞扬,气氛喜气热烈;学校还要求,要通知家长准时到场陪伴,见证青春成长。不过,林莹没有通知家长。父亲的工作总是那么忙,母亲又病怏怏的,她不想劳烦他们。再说了,她觉得成年礼是别人的事,跟她没关系,“我还差个把月才年满十八岁呢!”她说。所以她并不当回事,也就不放心上,只是她这么一忽略,就把这事给忘了。

林莹以为,大头鱼并不是真有什么事,他还是老一套,只是换了花招,不过是为自己的死皮赖脸找说辞。没想到下午放学后,在经过歪脖子树边时,大头鱼真的把她叫住,还把她领到街道旁的一堵围墙边。那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可大头鱼还是左右张望,像做贼一样的心虚。林莹说:“我怎么觉得你这人有点怪怪的,什么事呢?有话就说!”大头鱼说:“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不要!”林莹一口回绝了。说归说,笑归笑,她还从来没有接受过男孩子的礼物呢!

“为什么?”大头鱼说,“你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急着回绝?”

“不为什么,不要就是不要。”林莹的口气毋容置疑,“我不想要你的东西,你也没存什么好心!”

“这……可我没有任何恶意。”大头鱼赶忙说。

大头鱼显得很沮丧,灰头土脸。林莹不想跟他纠缠,正打算走开,可心里又浮起那么一点好奇,于是就问:“你要送我什么礼物?”大头鱼像是又活过来了一样,故作神秘,笑嘻嘻地说:“你猜猜看。”林莹说:“我不猜,也不想猜,不说就算了。”转身要走。大头鱼连忙拉住林莹:“你一看就知道了。”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打开了,盒子里是一支女式口红。

“啊,你真无聊!你怎么会送我这种东西!”林莹失声喊道。

林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几天前,林莹在父亲的口袋里也发现有像这样的一支口红。

那天林莹给家里洗衣服。衣服在泡水前先要分拣,同时还要看一下口袋里有没有存留什么东西,若有的话就要取出来。这是母亲多年叮咛她的。母亲多次告诫她,做事情不能马虎,凡事都要认真对待,有一次林莹洗衣服时疏忽了,她那件衣服的口袋里有几块纸巾没掏出来就匆忙扔进洗衣机,结果弄得全家人的衣服上都沾满了纸屑。林莹自然是不敢再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她在掏父亲衣服的口袋时特别细心,生怕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小心给洗坏了,结果还真有,她的手触撞到了什么。她掏出来一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而是一支精致的口红。

“他口袋里怎么会有这么一件东西?”林莹颇为惊讶。

这是一支女式口红,很流行的那种。没吃过猪肉不等于没见过猪跑,林莹虽然没用过口红,但也有关注,在毕业班,她见过几个高考复读生在偷偷地用这种口红。但眼下班里没有这样的迹象。显然,这女式口红不是父亲自己用的,他一定是买来送人的。那么,会是送给谁的呢?林莹很快就想到,一定是要送给母亲的!这样一想,林莹就觉得,那是父亲母亲两个人之间的恩爱,自己作为女儿,最好是装作看不见,不要掺和其中,于是就悄悄地将那支口红放在父亲书桌的抽屉里。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竟然要送我口红!”林莹把大头鱼一顿臭骂,大头鱼灰溜溜地走了。

不过,因为大头鱼闹的这么一出,林莹倒是惦记起父亲的那支口红了。


下午放学的钟声一响,林莹就急速骑车回家,她要弄清那支精致口红的下落。

进门后,林莹趁母亲在厨房忙碌着张罗饭菜,直奔父亲的书房,迅速地拉开书桌的抽屉。她怔住了,那支口红已经不在那里了。

“大概是已经拿给母亲了?”林莹先是这么以为,然后又觉得不对。不是还没到母亲的生日或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吗?她清楚地记得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半个月前,在饭桌上,母亲有些感慨地说起有人邀请她去参加高中同学会,征求父亲的意见。父亲很有感慨地说,10年的同学聚会比谁有钱,20年的同学聚会比谁的地位高,30年的同学聚会,名和利那都是扯的,比谁更年轻。母亲幽幽地说:“一转眼,莹莹都这么大了,很快就要中学毕业了。”父亲说:“是啊,时间过得真快!”母亲又说:“我们结婚也快有20年了。”父亲不吭声,母亲也不再说什么,各自埋头吃饭。看来,父亲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还是当做一回事的,这支口红一定是他买来送给母亲的礼物。这些年,父亲母亲喜欢谈起他们结婚时的那些事,林莹觉得那也是她最快乐的日子。不是还没到纪念日吗?怎么就送出去了?父亲这样随意行事,太缺乏神圣仪式感了。林莹觉得他最好是摆个小家宴,买些好吃的,蛋糕呀水果呀,好让自己也跟着沾光。可是父亲没有,他已经把礼物送出去了,这让林莹感到有些失望。过了一会,林莹又觉得好像不应该是那样。父亲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思维缜密,处事严谨,他不会这样率性而为的。也许是他收起来放到一个更稳妥的地方了,他要给母亲一个意外的惊喜。

林莹把目光看向书柜。那个搬家时,父亲不忍舍丢的旧书柜。

父亲的书柜很大,里面摆满了书,有好多都是大部头。林莹发现,以前父亲书柜里大部分书都是清一色的技术类专业类,少部分是文学名著,如《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和《红楼梦》,还有近年来的茅盾文学奖作品,如《白鹿原》《人世间》等。现在添了好些杂书,不过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什么杂书,而是一些职场经验、思想道德、管理科学方面的内容,而且这一类书籍占据着书柜里最显眼最趁手的位置。这也是与时俱进吧,她想。父亲的角色变了,以前他在单位里是技术骨干,现在已被提拔为公司的副总了。既是副总,就应该懂管理,父亲是个爱读书爱学习的人。书柜里还有许多证书,学历证书、资格证书、荣誉证书等一大堆。证书的旁边是一些奖状、奖章、奖品。另外几本相册,几帧大幅合影。看父亲年轻时的照片,那才叫帅气!如父亲母亲在她未出生前在北京天安门城楼的合影,小学时带她去博鳌亚洲论坛所在地在“海的故事”沙滩的照片,父亲总是气宇轩昂挺拔刚立,母亲却小鸟依人情有独钟。当然,现在父亲也很帅气。现在他的帅气更有内涵,有一种成熟、干练、富有成就的魅力。

翻了一通,旧书柜里没有找到精致的口红。林莹又翻了另外两个新买的抽屉,也没有口红的蛛丝马迹。林莹想,不要乱翻了,还是干脆问母亲吧。这时,母亲在外边喊她出去吃饭了。

“妈,我爸最近有没有送什么礼物给您?”林莹在试探。

母亲听了,猛然一愣:“平白无故的,你爸送礼物给我干什么?”

“妈,您故意装的吧?”林莹提示她,“我记得您说过,再过半个月就是您和我爸的结婚纪念日,他难道没有送点什么礼物给您?比如保健护肤之类的。”她不敢直接说是口红。

母亲笑了,摇头说:“没有。我跟你爸都老夫老妻了,什么新婚纪念日心里记着就行,哪里还兴这一套?看看你父亲整日那么忙!”

“他忙什么忙呀!”林莹忽然说,“不过,或许是您怕我和您分享吧?”

母亲说:“哎呀,傻丫头,你真是人不小了鬼也见大,说什么话!我还怕你分享?就是我能用的你也用不了!我现在已是人老珠黄,也用不上什么润肤品了!真要有,你能用的,我情愿都送给你。”

这么说,母亲没有骗自己,母亲没有收到那支精致的口红。如果真是这样,它怎么会无翼而飞了?会不会是父亲拿去送人了?如果是拿去送人了,他会送给谁呀?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呢?林莹心里乱极了,她看过那些写婚外情的电视剧,偷偷读过时下流行的网络言情小说,连情窦初开的大头鱼都在私送口红,而在商海情场滚打的父亲,他守得住寂寞、抵抗得了诱惑吗?她忽然意识到所有美好正在破碎,却束手无策,充满恐惧。

大概是看出林莹神色不对,母亲说:“你这丫头,今天是怎么啦?竟然莫名的关心起这些?你的心要扑在学业上,马上就是高考的冲刺期了!”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而已。”林莹不敢声张,刻意轻描淡写,一掩而过,心里却是满怀愁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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