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小平

“今天是开学的第二天。昨天，我要求每一位同学抄写一篇课文，目的是要了解一下基本情况，大多数同学完成得不错。有一位同学字写得工整，也很漂亮，但通篇用了繁体字。繁体字早已被简化字代替了，通用的简化字你不写，却去钻牛角尖写繁体字，似乎是故意不给人看，这就是毛主席所批评的‘党八股’。先学行走，后才学飞，想一下子就飞起来那是不可能的。希望这位同学重抄一遍！”听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黄裕杰这样说，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心里颇不是滋味，因为老师说的就是我。

我是到异地读的初中。去之前，有人就对我说：“老师欺生，你得小心。”当时，要升读高中，学习好坏并不是决定因素，而是靠推荐，且还有指标限制，这样，老师的印象就显得举足轻重了。俗话说：手指都是往里屈的。唉，老师是人家的，推荐当地人多么天经地义，无可厚非，我于是感觉到自己异地而来的艰难。所以，我想来想去耍了个小聪明——写繁体字。这样做目的有二：一是引起老师的注意，以博得老师的好感；二是出出风头。不料，事与愿违，不但没有得到老师的表扬，反而引起老师的反感。我想，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欺生吧。

班长半个学期后才定下来。当老师宣布的时候，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我。这下可不得了，无论是走路还是讲话，我都有了不小的派头。有一次开班委会讨论组织一个活动，只因有人反对我的意见，我“呼”的一下站起来，打翻了一瓶墨水，溅得大家都成了“小丑”。老师立刻呵斥我：“你知道班长为什么迟迟没有定下来吗？因为我的人选和学校的人选不一致。看来是我错了。听不得一点不同意见，一言不合就跳起来，老虎屁股摸不得，老子天下第一，你哪来这样的底气呀！你可以得意，但是不可忘形。给你两条路，一是班长不要当了，爱怎么任性你看着办；二是改正你的错误，向大家道歉，把班带好。这里有一个前提，就是你要好好想一想，真正认识自己的错误而不是被逼认错，向大家道歉要真诚而不是摆一个形式走过场。是不是真心大家都能看出来。走哪条路你自己选。”

得一良师乃人生之大幸。黄老师一边严厉地监督我，一边又悄悄为我单独开小灶。老师把我关在自己的宿舍里，语重心长和我谈了很久很久。他说：“我看出来你有这个悟性，理解能力强，语言表达也不错，只要坚持不懈努力，一定会读出一个新天地。读书对国家对个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也许眼前看起来没用。读书与不读书的人生绝对不一样，读书明理，读书认方向，知道走哪条路是对的，哪条路是错的。如果不信，等到你终于明白了的时候，那时已经没有后悔药了。”老师讲话简洁有力，出口成章。他时而微笑，时而严肃，时而亲切，时而激动。他比划的手势，滑稽的扮相，装满了我幼小的心灵。这是一次影响我一生的谈话，也是我一生中听的最精彩的一堂课。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说话做事都要特别小心谨慎。我非常好奇，老师的一个箱子上了两道锁。我问为什么，老师迟疑良久才慢慢打开，上面一层是衣物，下面全部是书。《青春之歌》《林海雪原》《保卫延安》《红日》……哇，全是“金子”。

“想看吗？”

“想，非常想！”

“好。你保证两条，第一，只能在这里看，不许带走；第二，不许向任何人说起这事，包括你的父母。”

我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如饥似渴。虽然书里的很多东西我没有弄明白，但是巧妙的构思、优美的文笔以及对英雄的崇拜简直让我热血沸腾。遨游在文学的海洋，无法形容心中是怎样的畅快，我的语文成绩直线上升，作文常常被当作范文诵读，还被张贴在学校的专栏里。改变我一生命运的旅程从此开始。

可以告慰老师的是，我有过无数次的得意，却不曾有过一次的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