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麦邦盈
颜英嫂坐在灶前烧火,林业哥站在灶边炒菜,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可能是火烧得旺了点,也可能是菜炒得久了点,锅里竟然冒出一股烧焦的味道。于是一个急忙拔柴灭火,一个急忙倒水抢救。幸好菜没彻底烧坏,有点焦黄,但是还能吃。竟然没有谁埋怨谁,看来宽容确实好。接着煮清汤,就是舀了勺清水,下点盐下点味精,烧开了就行。
菜烧好了,一盘空心菜,一盘金瓜,四个水煮茄,还有一个小碟盛了点酱油,是蘸茄吃的,还有一个清水汤。没有鱼肉,但是也算可以了,两个人四个菜,不少了。
“不知之颜啥时候才回来?”
“不知道。”
“其实他啥时候回来都好,只要找到工作就行。”
“就是啊。”
吃饭了。想不到才吃了一半,林之颜的身影就忽然出现在门口了。也真是,草帽都不戴一顶,一头的汗水一脸的疲惫。
“吃饭了没有?”
“没有。”
“咋不吃饭了再回来呢?”
林之颜不说为啥不吃饭,只是问:“有开水吗?”
“水还没烧,但是有清汤。”
“也好吧。”林之颜坐下,端起来就喝。
“吃饭吧。”
“不想吃。”林之颜淡淡地说。
“找到工作了吗?”
“没有。”
“为啥?不是私立学校吗?当代课老师也不行吗?”
“不是行不行的事,是人家不让进。”
“啥?门都不让进?”
“谁呀?”
“一个瘦得猴子一样的保安。”
“怎么——”
“一说起来就生气。我刚走近学校门口他就瞪着我看,好像我是个坏人。还吆喝,你干嘛!你站住!”
“我就生气了,就问,你凶啥,你要干嘛?他不凶了,但是叫我走,跟着出来的也大声叫我快点走。”
“所以你就走了?”
“对呀。我受不了这个气。”
“唉——”林业叹了口气,然后说,“孩子呀你怎么去跟一个保安计较呢?”
之颜就坐在一旁,但是没有任何反应。知子莫过父,之颜这孩子确实太老实,又斯文。从小到大都没跟谁有过啥矛盾,读书也比较用功,是村里第一个本科大学生。问题是现在工作不好找,毕业几年了,已经东奔西走眼都走黑了,但是目前还是呆在家里。问他是不是跟爸妈一起养鸡,他说你要是叫我养鸡,那当初为什么叫我读大学。问他是不是跟村里的人去做工,他说有几个有文化的人去干苦力活的?
“之颜呀要不——”
“要不啥——”
“要不先找个女孩子结了婚,然后再出去找个工作?”
“工作都没有,谁愿意嫁?”
“可是,都快三十了,以后——”颜英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以后了。
“可是你现在老是在家里睡,啥事都不做,还一本又一本的看书。”
林业还要说什么,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一看是颜英娘家打来的,就把手机交了过去。颜英听完之后说:“妈说,娘家颜学冰的老二结婚,让我们都去喝酒。”
“啥,老二?他家老二不是早结婚了吗,我们还去喝过喜酒呀。”
“是啊。那应该是老大,颜敏。”
“你去吗?”颜英看着林之颜问。
“你打算给多少钱红包?”
“一百吧。”
“我不去。三个人,拿一百块钱去喝酒,你不怕别人笑话吗?”
“要不,就二百吧。”
“三百。”
“啥?拿三百元去喝酒?”
“不亏的。你现在给人家拿多少,将来人家也会给你拿多少。”
林之颜的话突然让林业心中升起了希望:原来他之颜也希望有朝一日能结婚,摆酒席。两老都不知道私下议论过多少次了,快三十了还没有工作,人太好,房屋又破旧,能有饭吃就不错了,讨老婆就别说了。
“好吧。就三百。”林业的声音都有点豪壮了。
“也好吧。”颜英说,“实际上,这次我就是想之颜一起去。我想找颜学冰的老二说一下,看他能不能帮忙,给之颜在城里找个工作。”
“你说啥,他家老二?就是那个叫做颜色的?”
“你不要小看他啊。听说他在城里当了个什么队长了。”
“你说啥,他当队长?”林之颜一听眉头都皱到一起了。
林业说:“我觉得他不是一个好人啊,又粗鲁,又野蛮,都娶过两个老婆了。”
“这些不用去管,清官难断家务事。”颜英又说,“实际上他颜色的‘古’(故事)非常多。有一件事在村里是没人不知道的。就是他三岁的时候,家里来了亲戚,父母要捉一只鸡来宰了招待,可是怎么都捉不到。他颜色就说我来,于是扑了上去拼命追赶。鸡是比较善跑的家禽,问题是他颜色就非捉不可。怎么说禽畜到底是斗不过人的,扑了几个跟斗后,他颜色终于狠狠地把鸡逮在手中了,还抓着鸡的两只脚狠狠把鸡扔在地上,说你跑啊,你跑啊,我看你咋跑!这件事他爸是以赞叹的口气到处炫耀的,很多人私下却觉得这孩子确实有点狠。”
“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随着年龄的增大,颜色的狠就越来越显现。读小学的时候,别人当班长他不放在眼里,他当了班长就谁都不敢乱来。老师让他收作业,没有人敢不做不交。”
“妈你也知道呀?”林之颜忽然插话了,“其实他也凶过我。”
“啥?”
“小学一到三年级我不是在外婆家读书吗。老师让他当班长收作业,我不做他就吓唬我。”
“所以后来你每一次都做?”
“是。”
“这么说你还要感谢他呀,是他逼着你认真读书。”
“也算是吧。其实他自己都不做,成绩差得很。”
“之颜呀你不要认为自己读了大学就怎么样了,他不读书但是有工作,还帮了很多人。”
“是吗,他干什么工作?”
“保安呀。原来是村委会请他当保安,后来镇上的小学又请他,再后来镇上中学也请他,再后来县城的酒店、商城、车站、学校等等都请过他,听说现在是在城里的什么保安公司当队长。”
“就他那样,还谁都抢着要用他?”
“对呀。之颜啊你要这样想,怎么说现在社会不知比以前好多少倍了,有饭吃有衣穿,出入有车坐。他不认几个字,但是他狠。性格狠的人往往能做事。”
关于颜色的事,说起就没法停下来,就是第二天一家人去喝酒的路上还在说。
让一家三人大吃一惊的是,结婚的并不是颜色的大哥,而是他本人。他这可是三婚了呀。新娘长得不错,脸很漂亮,身段也好,跟新郎官走在一起,差别有点大。近距离看颜色,确实是没啥形象,一张脸黝黑黝黑的,还有很多麻坑。个子应该不超一米六,剪个平头,眼神凶狠,说话声音有点哑,有点快。
农村人办的酒席很不错,满满地摆一大桌,五彩缤纷的,香味把风都给染香了。虽然谁都很努力地吃,但是每一桌都有剩菜。颜英嫂找来几个食品袋装了一些猪肘和什锦菜。接着她又和男人去找了颜色爸妈说了想法,得到的答复是:明天上午过来一下,我家颜色很乐意帮人。
第二天天亮不久,林之颜就跟妈一起到了颜学冰家。等了一个多钟头颜色才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
“你就是说要去当保安的那个——”
“不是。颜队,我是林之颜,你的同学。”
“啊。”颜色显然清醒一些了,“哦。你啥想法?”
“我想到县城日新学校当代课老师。”
“哦。你读了大学,学啥的?”
“汉语言文学。”
“哦。语言?语言不就是说话吗?”
“也可以这么说。”
“还有你说的文什么学,是个啥东西?什么样子,像个啥?”
“像啥?”林之颜想了一下,“应该是啥都不像,也不是什么东西。汉语言文学,这是非常重要的专业,学校里面很需要。”
“要不这样吧,你明天去日新学校找符斌校长。”
“啥?你认识那所学校的校长?”
“这个你就甭问了。”
“可是前天我去的时候一个瘦瘦的保安不让进。”
“哦。他是不是还戴着副黑眼镜?”
“对。”
颜色想了一下,说:“他叫孝哥,我兄弟。你明天就去找他,让他带你去找符斌校长。我会交代清楚的。”
“哦。”林之颜答是答应了,可是一脸的疑虑。
“你放心,我说啥就啥。”
第二天的事情真的象颜色说的那样,符斌校长看了资料,想都不怎么想就说:“可以啊,试用期一年。”
天啊,奔波了这么久,他颜色只用一两句话就搞定了。在上班后的第一个周末,为了表示感谢,林之颜特地请颜色到酒店吃了一顿饭。来了五个人,颜色说是兄弟。林之颜非常惊讶,他爸妈都是本分人,乱来是不可能的。之后颜色竟然回谢,也请林之颜到大排档吃饭,来了十个人。颜色也说都是兄弟。这回林之颜终于明白了,实际上是同事朋友。再后来便有了许多来往接触,见识了颜色更多的兄弟,也听到了很多他们的故事。
有一次保安队的一个人说:“颜队呀,他都大学毕业几年了,当初咋不招他到我们保安公司呢?”
颜色说:“不行。他是斯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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