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龙玉纯

弯弯的山路像一根长藤蜿蜒盘旋在大山之上，我们乘坐的小车像一只蚂蚁正在长藤上不急不慢地爬行。我打开车窗，大口地呼吸山中清爽而且略带草木香味的空气，心情舒畅得想像小孩一样大声呼喊：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春节离家一转眼就快九个月了，这次带上老婆孩子，趁国庆节长假，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探亲，回去看看总是在电话中说一切都好不要我们挂念的爸妈。两位老人在家究竟过得怎样？为了不让儿子担心，他们没有报喜不报忧吧？这次回来我没有提前告诉他们，一是想看看他们的真实生活状况，二是想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车子终于到达山口，迎面而来的景象让我顿时呆住了。不远处层叠的梯田风吹稻浪涌黄金，曲曲弯弯的田坎与几栋零星散布的小楼相互映衬，在高耸的大山怀抱里，构成了一幅生机勃勃的田园秋色丰收图。

车子一直开到我家门前，可大门紧闭，屋里没人。难道两位老人开镰收稻子去了？我立即带着儿子往山上的我家梯田跑。果真没错，他们两人一个弯着腰埋头割稻子，一个在脚踩的打稻机上全力打稻子，满头大汗干得正欢呢。以至于我第一声喊他们也未听见，直到我和儿子一起大声喊，他们才惊诧地停下手中的活来。

一个快八十岁了，另一个也七十有余，还顶着燥热的秋阳不顾三十度的高温，在田地里辛苦劳作，顿时我一阵阵愧疚与心痛。我心想，趁这次回来，我们多做点思想工作，干脆接他们两老进城吧，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也该享享儿孙福了。

见到儿子一家回来了，两位老人高兴得走路都带风。可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婉拒了我们的好意，明确表示暂时不愿进城。爸爸对我们说，如果你们能完全说服我和你妈，我们就跟你们走。于是，大家就坐在一起，边喝茶边说起话来。

我有些担心地说，你们两老年纪那么大了，还天天干这么重的农活，万一身体要有点不舒服或者突发情况，山里交通又不便，到镇上医院又远，那怎么办呢？老人都看重健康，我便从最敏感的话题开始说起。

爸爸回答说，你说的这个我和你妈也考虑过，虽然住城里离医院近方便，可我们山里也有家庭医生呢，你们不知道吧，现在党和政府很重视农村医疗，每家都安排了一个专门负责的医生，医生每月定期上门，对每个人的健康情况都了如指掌。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一个电话医生就带着药箱骑摩托车来了，如果要住院还有面包车接送，住院费用也能报销大部分，这个政策好着呢。你们看看，我们这里八十多岁还能做事的老汉不少呢，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

我妻子接着说，关键是山里交通太不方便了，要出去买个生活用品都难，比如家里来了几个客人，需要买点肉和鱼，买点酒和糖，还得乘车去镇上，山路来回至少要一个小时以上，那多麻烦呀。

妈妈接过话题解释说，看样子你们是回来少了，不知道家里现在的情况，其实并不麻烦呀。家里有鸡有鸭有鱼有蛋，还有自家酿的米酒，来几个客人吃喝是没有问题的，再说还有农用车送货上门呢，只要打电话去，就送货到家里来了，只是价格稍微贵点。卖水果蔬菜糖果和牛羊肉的车子也隔几天来一次。我们这里种田需要的化肥、农药、种子现在都是送货上门，村里通了水泥公路，确实比过去方便而且轻松多了。

我儿子笑着说，爷爷，要是您这里也有网络，我一定在楼上楼下给您装上摄像头，这样我爸妈不放心时，就可以在手机上看到您和奶奶在干什么了。我们学校就装了不少摄像头，我爸妈通过手机就可以看到我在学校的情况，尤其是我一出校门我爸的手机上就有信息。

爸爸摸了摸我儿子的头说，孙子说的这个好，村里的年轻人说网络是个好东西，可以看新闻看戏，学习自己感兴趣的知识，可以卖农副产品，还可以买火车票，功能多着呢。等到家里有了网络你来教爷爷，好吗？

好的！儿子满口答应爷爷。

我笑着说，改革开放这些年我们村确实变化大，现在山上的小楼一栋比一栋漂亮，而且家家都有电视洗衣机，出门都是水泥路，摩托车几乎家家都有，还有好几家买了小车，与过去比真是有了天壤之别。你们两老不要有心理负担，不是非得要你们进城，只是作为晚辈我们不希望你们这么大年纪了还在辛苦种田干活，我们希望你们安享晚年健康长寿。

爸爸笑着回答说，自古至今，历朝历代，哪个年代有现在这么幸福过？虽然我和你妈都年纪大了，老了，但我觉得我们身体还行，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也就暂时不去和你们住一起了。我听你们的，今后我俩量力而行，少种点地，不让你们担心。电视新闻里说奋斗的青春最美丽，我觉得奋斗应该是不分年龄的，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奋斗，老年人也不想闲着，只要奋斗就美丽，你们说呢？

话儿越说越多，亲情越来越浓，几天的团聚时光过得飞快。在我们回城之前，爸爸特意带我们来到山谷的一棵大树前看看，那棵大树的根部长满了苔藓，苔藓上还绽开了好几朵细碎的小花。这是一棵爷爷树！我儿子当即兴奋地喊了起来。爸爸若有所思地对我儿子说，爷爷希望你将来成为这样一棵顶天立地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