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小莉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秋起凉意，万物趋熟，秋是惹人喜爱的。放眼大地一派丰腴，尽展一岁的峥嵘，俯首粒粒润满，告慰一圈甜美年轮；山川以浓郁的色彩，唱响大地飞歌；凡尘间升腾的袅袅烟火，蒸腾着人间温情。不由感慨：秋来好景色！

相比于春的蓬勃，夏的昌盛，冬的素白，秋无疑是多情的。秋风能起意，秋雨寄相思；秋晨平和旷达，秋夜高冷清澈；初秋的暄气刚消，蟹肥桂香，中秋则色彩灿烂，菊旺开月盈满，晚秋可是深沉的，似青铜钟声低婉而通透。秋季还极具内涵，那片片秋叶离开树桠飘落入水，随波起伏，不由让人联想，一叶小舟在河中激荡远去的飘摇，又似孩子辞别家乡踏上远方的路，渐行渐远，留给起点的那隐隐的迷茫和惆怅。秋天，是希望与期盼交替的季节。

秋有喜，喜在枝头，桂香枣红，梨脆橘甘；秋有喜，喜在田间，稻谷弯腰吻沃地，瓜菜扬眉笑霜天；秋有喜，喜在溪涧，潺潺流水中，鲤鱼打挺欢腾跳，鲫鱼肥美扑泉眼；秋有喜，喜在山野，林木壮硕，枝繁叶老，正似秋的窃窃私语，为更新颜换新衣；秋有喜，喜在心头，丰收的景致，让老农的眉梢带笑，黝黑的脸纹壑舒展，欢笑写满双颊。

秋天最诗意。随手拾起一片随风飘落的叶子，从叶脉的纵横经络里，就能读懂那源源流淌的千古诗情，喷涌而出的文思，引无数才子佳人，以诗题叶，寄情流水成就奇巧姻缘。与其说，红叶题诗是缘起情致，不如说，流水传情是诗情惹意。刘禹锡见“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用从不失信的南飞北雁在秋日晴空展翅挥就的恋恋诗行，表达秋的多情与豪迈；更有“我言秋日胜春朝”凸显秋的渲染，秋的殷实及秋的希望，对比“自古逢秋悲寂寥”的落寞文人悲秋的思维，读来竟与众不同。

秋高气爽，秋天无疑是放怀接纳的季节。九月重阳偕老登高望远，让大地之秋的丛林风采尽收眼底，那种岁月的成熟风致外加大自然的丰满华章，让天、地、人瞬间溶为一体，人临其境，以人生半途的阅历诠释大自然的秋实，感悟中透着豁达，豁达中彰显智慧。这是秋的馈赠，也是秋的启迪。能在一场秋的丰实里得到安宁，人生何其幸哉！

但秋风秋雨能愁煞人。“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秋风捎来的问候，永远是凝重中带点凛冽的，那种萧杀的果敢，能一夜“萧萧送雁群”。秋风过处，广袤的浓绿被吹成枯黄，只见“草木摇落露为霜”，纷纷扬扬中，“漂泊南飞雁”们，惜惜生出“何时返故林”的恹恹愁绪，裸露得无处可藏。秋天是不能缺雨的，忽然的一场秋雨，洋洋洒洒落下，随之演绎的相思缠绵悠长，情绪时而淡如水时而醇似酒，如痴如醉，方才“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转身却已“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秋雨，初遇是凉爽，从夏跨进秋凉，一扫夏日的炎闷，不由发出澎湃的“好个秋！”但很快就愁思撞怀。每一处的秋雨滴落，都成了思绪的结点，千帘雨丝垂成千种情绪，思绪千千结正是秋雨的直白。有时，在雨中撑一把伞，走在略结浅苔的石板道上，听雨飘落在伞面上的星星点点，合着脚底的嘎吱嘎吱响，有雨丝断愁绪了的感觉。不曾想，伞面上飞溅起的水花瞬间汇成水线在伞沿聚拢，再洒落如水帘裹挟着撑伞人，游走在长长的雨巷，那丁香般的愁怨悠长又悠长，寂寥又寂寥，莫名地缠绕，如影随形，没完没了。绵绵细雨中的秋，会惹人烦，能让人无端生出一股淡淡的愁绪，秋殇自一场秋雨始最为贴切。

秋月寄相思，秋天也是相思的季节。大文豪苏轼，中秋举杯望月，一挥而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晴天？”的千古一问，以此思念远方的胞弟苏辙。虽手足情深，奈何天南地北，思亲不见亲的苦闷，唯有月下抒怀尚能抚慰些许。不曾想情绪忽而一转，又有“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的释然。秋愁秋意解，思亲也谅亲，是何等的包容与豁达。更有白居易因“九秋”时节思念离散在千里之外各居五处的兄弟，垂泪而作“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可见对月起感伤，思亲念亲的情怀放之秋夜月明之下，清亮可鉴。唐代王建的《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也有佳句：“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秋露点点无声打湿了院中桂花，伴着“树栖鸦”的凄凉境况，无端惹出层层秋思，对月发问“秋日情思落谁家？”委婉、深沉地把自己怀念友人的情感对着明月表达得淋漓尽致。更别说“岭南第一人”张九龄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所表达的那几近唯美的情愫了，今人信手拈来，经年借用依然是情真不减。这可都是同一轮明月引发的情绪啊！

古人思亲借明月抒怀，今人也从秋的丰厚中，做足了亲情友情爱情的告白：“伸手拍拍揉掉的碎叶，采几缕潮湿的桂花，掬一捧回忆随行，把秋天的所有美好，打包，封藏。”一块月饼更是浓情四溢，秋的情意经年累月的演绎，越发彰显秋的与众不同，秋的深邃与厚重。难怪蒋勋先生如是说：“让自己在满山红艳前发呆，让自己辞穷，让自己画不出一笔，让自己沮丧颓唐……也让自己领悟……”是的，秋起秋落，从秋的全程经过，见证绿盛转向萧黄间，唯有领悟，唯有惊赞，才不愧沐浴过秋的一季绚烂。

这秋，果真是令人深爱不已啊。也许“春花秋实，夏种冬藏”唯有“实”更让人喜悦与欣慰吧。爱秋，就把秋风秋雨秋色秋光深藏入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