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路生

认识他纯属偶然。

那天在狮椰茶店，王国平聊到他，说，他的水彩画获奖了，又说，他的画作入选全国水彩画展啦，等等。

许多年前，我在杂志上看过他的水彩作品，都是画些房前屋后，小桥流水，万物恣肆生长的题材，皆是信手拈来，浑然天成，初看似纪实写生，细品却有乾坤。比如那幅《晨光》，淡淡的色彩，纸上徐徐沁出来的，是湿湿润润中的一缕诗意，是野生丛林肆意生长的那份纯粹，自由与率真。我由此记住了他的名号。

国平打个电话，叫他过来共进早茶。十来分钟后，在人声嘈杂、烟火漫卷的茶店，他迈着铿锵步履，目光如炬地来了。那一瞬间的场景，就像琼剧中的开场，一段急促、高尖的咚咚锵锵锣鼓声骤然响起，“冲脚”（男主角）才背身再转身，闪亮登场。源兄虽不是琼剧迷，但也能偶唱一两句道修腔、育明腔，他与我握手，落座后便聊起柴米油盐和地方琼戏。

他脸色圆润，留着成龙款发型，腰围敦实似堵肉墙。他是琼海龙江人，老宅是青砖灰瓦建成的四合院，正屋前后两间，右侧是一行九间横屋，上间是堂叔建的宅，下间才是他的祖宅。客厅嵌入屏风，雕山鸟虫鱼、牡丹花果，古色古香。两侧置有老旧椅子，墙上挂着他创作的山水丹青。客人眼光放亮，在客厅慢慢欣赏，长物清疏，最令人悠游畅怀。与众不同的装饰，典雅清幽的意境，沉淀着独有的美。他家是独院，四周被野生灌木丛和椰子树、槟榔树、杨桃树、石榴树团团包围，绿荫匝地，野趣横生，倒是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趣。闲时，他从海口归来，挑一间横屋当画屋，任凭外面鸟儿欢叫，知了伴唱，或明月高悬，银辉泻地，他的一幅幅画作，浸润了乡村野气，与天地圆融，与身心合一，水到渠成的灵感就这样诞生了。慢慢品读他的画作，总会有一言难尽的愉悦。

那天，一帮画友文友到他家小聚。他出门迎客，众人刚落座，却又一个劲的快步往屋外走去，他家门前的石榴熟了，却不经意间冷落了他手中的那壶好茶。是我带头走出去的，那满树的石榴飘逸出淡淡的清香，将我的胃口无限扩张。见者有福分，我连吃了三个石榴果。和其他人陆续走出屋外的时候，我看见源兄脸色有些许惊讶，嘴角轻微地抽动一两下，欲言又止。终究敌不过众人的撺掇，他放下茶壶，喜孜孜地参与到采摘石榴中去。有一棵石榴树挂满了熟果，青黄略微泛白，这是最好吃的果子。果树周围是铁丝篱笆，我一时心急，裤子被尖细的铁丝“咝”的一声给划破了。源兄说，让我来！他仔细且小心地拨开铁丝连杆儿，走到园里，专挑些大而甜的石榴，一一摘下来，转身交给我们。众人手拿石榴，凑近鼻翼闻之，几乎同时狠狠咬了一口，异口同声说，好吃！真好吃！言毕，人人嘴角沁出淡红的汁液。源兄挑一熟果，站在树下，往果身吹了几次气儿，也咀嚼了起来。未曾想到，一帘汁液顺着嘴角流至下巴，再滴至胸前，与他那条早已浸透了汗水的衬衣水乳交融，相亲相爱。可他还在“哧哧”的咀嚼着石榴，全然忘记了自己该有的斯文。待他转身要走出来时，左裤腿被铁丝钩住了，他不经意中一用力，裤腿布“咝咝”一响，也如我一样，被铁丝给钩破了。我笑言，源兄，你这是要与我“割袍断义”吗？他脸色立刻严肃了起来，郑重宣言：绝不可能！众人哈哈大笑，笑声掀动着石榴叶子，传来阵阵幽香。

源兄自幼在万泉河边长大，关于这条河，他也许有许多话要说，从他的一系列画作中可窥见一斑。他写的若干篇散文，也是与万泉河相关，《龙江墟旧事》忆述了它的沧桑岁月，那山，那水，那人，他把画笔变成好文笔，其文本中的苍凉与悲壮，世事的沧桑与柔情，尽在他的娓娓道来中。我是想不到源兄有此一手的。读后，也甚为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