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古井

发布日期:2023-11-02 20:53 来源: 分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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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业基


我老家在塔洋镇南忱村村尾。村尾有一口土井,村里村外的人都把它叫做“古井”。

小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口土井叫做古井,便问老爸。老爸说:我们这“一脚人”(方言,即同族人)清朝乾隆年间刚从南堀村迁来时,便在“山”(本地人将林木荆棘多的地方叫做“山”)里挖了这一口土井,算起来应该也有两百多年了吧。听完老爸的话,我终于明白了人们为什么将它叫做“古井”,因为它真的已经很“老”了。

由于年代久远,这古井的井口早已成了不规则的圆,最大处直径约两米;井肚多处凹进去,一看就知道那是人们多年打水“打”出来的痕迹;井底呈锥形,最窄处只能插进两只脚;井壁四周都是裸露的赤褐色石子土,上面布满水渍,湿湿的苔藓上亮亮地闪着点点金光。井口周围种有一圈蜈蚣草,这种草似乎也很显老,只见它草茎粗,草叶墨绿,草根深深地扎在土壤里,挡住了井外的地表水,护住了井口。蜈蚣草长得很旺盛,因此常看见有人拿着镰钩来修理,不让它们伸到井口里去。蜈蚣草圈外是一条半圆的消水沟,由于人们常用锄头清理,总见沟底的土是新的。消水沟顺着小路往低处伸延,最后消失在低洼的草丛里。井沿西面横放着一块青石板,应该是这口井挖成时人们置放上去的,有一米多长,是人们打水时的站位,古拙的石面粗粗糙糙,很有历史感。与青石板连接的便是不太宽阔的井庭,井庭上铺的砖块有青砖,也有红砖,最早铺设的青砖已经剩下不多了,红砖是后人添置的。经过多年的踩踏,井庭已经显得凹凸不平。古井的周围都是“刺疆头”(即刺竹丛),它们将古井围得密密实实的。刺疆的外面有一条小路,路过的人根本看不到刺疆里面的古井,故古井显得很幽深。距离古井五米开外的“山”里长有一棵高大的“火荔枝”树,小时的我们曾用手量过它的树围,结果是三四个小伙伴手拉着手也不能合抱它那苍老笔直的树干。高大的火荔枝树枝叶繁茂,古井在它的隐蔽下显得更加的凉爽。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我们村尾只有五六户人家,从高到低就那么六七间小瓦房。我家住在上头,去古井挑水须沿着墙根走到下室大公家的屋角,才向南拐进一条小路,顺着一排刺疆再走百米左右就到古井。路子虽小,但路的两旁人们早已整出一米见宽的地方方便挑水。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我爸三兄弟分家。分家后,老妈便找来一对小木桶,叫刚刚八岁的我去古井挑水回来做饭。从此,我就成了家里的“火头军”。水缸里一没有水,我便挑着小木桶去古井打水。刚去的时候,由于人小,打满的一桶水我是怎么弄也弄不上来的,便扔掉水桶坐在青石板上哭。下室二婆患有风湿病很少出工,在家里听到我的哭声,便颤巍巍地赶到古井,明白了一切后,便帮我打水。后来,只要看见我去古井挑水,二婆都出来跟着我去。二婆不在家时,我只好坐在古井青石板上等人来帮忙。

傍晚时分是古井最热闹的时候。村尾的男人都喜欢聚在这里冲凉,或坐在井庭上“讲古”(聊天)。村尾的女人也喜欢聚在这里洗衣服,吱吱喳喳地议论着家长里短。老爸带我到古井洗澡时我还很小,他总喜欢叫我贴在他身后一起冲凉,每每冲一桶水,我都会大叫一声,引得众人哈哈大笑。一桶水从老爸的头上溅落,我也分享到井水的清凉。古井旁边没有换衣间,大家随便往次疆头边一闪就换了内裤,也不顾忌井庭上洗衣的女人。长大后,我有了妻子,刚刚过门的她也喜欢跟着我到古井边凑热闹。看着妻子蹲在一旁和婆婶们有说有笑,我冲凉的感觉更加舒爽。直到现在,每每想起村里人在古井旁冲凉洗衣时那热闹的情景,我仍然记忆犹新。

一年之中,古井边最热闹的事应该是“清井”。清井,就是清理井壁和井口边的杂草,以及井底的污泥和旧沙子。清井一般选择在枯水期,大家定好一个中午,全村尾的人都带着水桶、锄头、镰刀,利用午休的时间出来清井。女人先用锄头、镰刀将古井周围的杂草清除掉,将蜈蚣草修剪整齐,而后男人便围着古井用水桶打水,女人就站在男人身后接水倒水。我们村前是加浪塘,村后是头宛溪(即塔洋溪),清井时我们能清楚地看到井壁上来自溪水和塘水的泉眼。所以古井的水旺得很,即使溪水断流、塘水干枯,古井里面也有水,我就看见过大旱之年周围几个村的人挑着水桶到古井边打水挑回去食用。清井时越接近井底泉眼就越多,出水也越急,因此,当水位降到三分之二时,便有人戴着草笠顺着梯子下去清理井壁上的杂草和青苔。当水位降低到距离井底20厘米以下时,便换人下去将井底的水搅浑,然后用水桶将井底的污泥、沙子和污水打上来,上面的人便提上去倒掉。打水的人不停地打,泉水不停地冒,井底的那几条田虱鱼却经不起这么闹腾,翻起白肚子,井下的人只好将它们捉住,放进水桶里提上来,放在一边。等井底清理得差不多了,人们才停止了动作。下井的人也上来了,大家便将从头宛溪沙滩上挑来的新溪沙,还有从大队铺子里买回来的粗盐,都倒进井里,等水位上到三分之二时再将田虱鱼放回井里去。由于此时井水还不清,大家只好收拾工具,到溪里洗澡洗衣服。

荔枝成熟采摘完后,古井旁的火荔枝才开始“赤蒂”(即仅在荔枝蒂上红一点点)。赤蒂的火荔枝很酸,不好吃,用本地人的话说就是“酸到牙落”。只有等满树的火荔枝红得像燃烧的火一样才能吃,那时甜香的味道是其他品种的荔枝不能媲美的。这棵火荔枝树长在祖山上,算是祖产,它是属于全村人的。因此,每年采摘时的场面就像火荔枝那样红火,几乎全村的人都出来了。采摘时,十几个小伙子带着绳子爬上树,选择树杈站好,然后将绳子放下。下面的人将“猪钩”(在竹竿上绑上铁钩的采摘工具)和篮子用绳子系好。上面的人将猪钩和篮子拉上来后,把篮子挂在树杈上,然后手拿着猪钩伸进树梢,钩住火荔枝的枝条,用力转几下,将之拧下来放进篮子里,然后吊下去。树底下的人接住篮子,解开绳,拎到井庭上,将火荔枝倒在“篓席”(野菠萝叶子编制的席子)里。满井庭都是人,大家一边吃着火荔枝,一边乐着。当树上的火荔枝采完后,大家便各自提着一篮子荔枝果,高高兴兴地回家去。

改革开放后,我爸在自家的庭院里打了个手摇井,从此我就很少去古井挑水和洗澡了。后来,村里通了自来水,大家也都不用去古井挑水做饭了。大公家的人清除了祖山里的树木、荆棘和次疆,围着古井种上了一大片槟榔。为了给槟榔浇水,他在古井里安装上电动抽水机,用井盖盖着,已完全看不出古井当年的模样。现在过路的人只知道这里有一口水井,不知道它原来叫做“古井”。

最近,我回家省亲时曾到古井边走走,想起当年去古井挑水的情景,想起当年跟随老爸去古井冲凉的情景,想起当年古井清井时和在古井旁摘火荔枝时的热闹情景,感慨良多。现在,我们村尾的人口多了,楼房也多了,但过去古井旁的那种热闹景象却不见了。古井,存在了两百多年的古井,它早已融入时代发展的洪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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