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符浩勇

一部图文并茂近20万字的摄影长篇小说《守候晨光》（上海文化出版社2023年3月出版）横搁我杂乱的案头，它的作者是黄一鸣。我与他并不熟识，认识前读见不少摄影作品。初次遇见是在省作协换届会上，他可谓是作家中的摄影佼佼者，封面勒口的简介可知他在那个业界里获得不少响亮的荣誉。读到《守候晨光》可谓是第二次精神灵魂的交流。读罢这部摄影高手加作家写就的长篇，我最初的印象是题材的别具一格，艺术上的独出心裁。但为了写好这篇书评，我足足琢磨了半个余月。不是没有时间，我写作从来不需要时间，而是对于作者为什么要这样写颇费思量。我本来也想按既往套路去复述故事梗概或评说一下小说艺术特色，或许就可以交差了。但阅读中我想得更多的是小说题材的拓展，摄影记取历史的庄严，从照片的非虚构走向虚构小说文体的艺术探索。

一、构建摄影人生的精神图腾

文学或穿行于现实，或潜沉于历史。但正所谓“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无论是书写现实还是还原历史，都拒绝遗忘，抵达记忆，其目的都是为了触动当代的世态人心。《守护晨光》取材于摄影人生，这在当代小说反映记忆题材领域绝不多见，这给我留下深刻的精神图腾。

作者设计了三个层次：第一部分主要写海岛建省办经济特区以后，以盛（摄影）家、盛（摄影）记者黄志明为代表的摄影人为记录海岛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所做的努力，以及不同时期的闯海人到海岛来艰辛创业的故事。第二部主要讲来自不同地区的三代新闻摄影工作者、闯海人，在海岛采访拍摄重大历史事件，包括珍贵的猕猴自然保护区、海岛不同建设者、疍家人的生活、中美撞机以及慰安妇等等的不同经历，讲述他们对待生活、工作、爱情的态度，极不平凡的工作历程。第三部分主要讲述发生在海岛上的一次高速公路塌方事故搜救的采访报道，展现三位来自岛内外不同经历、不同背景的新闻摄影人，人生观、世界观、爱情观，以及为实现自己的新闻理想献出自己宝贵生命的故事。

《守候晨光》书名有多层寓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生命、事业、爱情和未来前程的发展，都需要我们有刻苦的努力与耐心的守候。作者在小说中的“晨光”不仅象征着新的一天，也寓意着未来新的生活、新生命的诞生、人生理想的实现。小说的时代背景是在中国改革开放、海南岛建省办经济特区之时，主人翁所属的地区迎来了新的晨（曙）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个人事业发展也迎来新的高峰。新老一代守望者、闯海人：黄志明、王春春、年轻的女记者张远方，也希望借助于海岛蓬勃发展的美好前景，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和理想，通过自己所从事的纪实摄影、新闻事业，让理想和生命迎来新的“晨光”。

二、纪实摄影作为独特艺术的价值取向

摄影是一种情感交流的媒介，是人与人沟通的一种方式。摄影不仅仅是一张照片，而是摄影人对社会、对生活的理解和看法，是摄影人真心的情感表达。摄影能起到让人们关注社会、唤起良知的作用。摄影人肩负着关注社会、记录历史、反映人生的责任和使命。进入21世纪高速发展的今天，社会与时代离不开摄影，摄影也在人类的发展进步中扮演着更加重要的角色。

纪实摄影作为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已经深深地烙在了人们的心中。纪实摄影的基本特征就是真实地记录历史，关注人生。摄影人是历史的记录者，时代发展的见证人，他们用手中的相机真实地记录下这个世界带给人类的欢乐与痛苦，辉煌与灾难。作者40年来的纪实摄影实践，让他深切体会到摄影人关注社会、记录历史、关注人生的价值取向。

作者认为，纪实摄影能唤起人们的良知。美国摄影家路易斯·海因的作品《童工》让人们认识到使用童工是一种犯罪，促使有关当局出台制止使用童工的政策。他曾说过这样一段名言：“摄影不应当仅仅为了美，而应有一个社会目的。要表现那些应予赞美的东西，也要表现那些应予纠正的东西。”许许多多成功的纪实摄影作品，凸显了人类用纪实摄影关注社会唤起良知的重要性。作品写到，在一次突发的隧道塌方搜救八名被困工人的采访拍摄工作中，完成了慰安妇重大题材的采访拍摄，也从有良知的普通人角度为海岛“慰安妇”悲怆命运发声呐喊的努力尝试。《海南“慰安妇”》作品让人们对日军的暴行进行了谴责，记住那段耻辱的历史。

三、探索小说文体面向未来新境界

小说发展的艺术规律反对用一种或几种定义限制小说发展，反对用一种或几种经典文本规范小说创作。所以，倡导新的“小说革命”恰恰表达的是解放小说的渴望。伴随着上世纪90年代市场化大潮来袭，纯文学越来越以其自赏的姿态退缩到一个小圈子。如果文学作品既失去了回应现实的作用，又不能以故事性吸引更多读者，那它还剩什么？严肃文学应该向古典小说和通俗小说汲取营养，在大众文化消费时代为严肃文学探索一条新路，应该试着写一种“既严肃又通俗”的小说。

当下严肃文学的不断边缘化与网络类型文学的繁荣已经形成巨大反差。我们将如何面向未来？一些不同的文学观念也已在作家的创作实践中得到体现，比如韩少功创作的《修改过程》，蒋一谈、陈崇正等作家最新的科幻小说，他们代表了文坛内部一种思考未来、如何求变的力量。

摄影长篇小说《守候晨光》则以作家自己纪实加虚构的方式，迎接这一正在酝酿中的文学思潮。作者试图在形式和内容层面创新，打破并拓展传统意义上的小说文本，同时强调了小说的可读性。作品的虚构部分叙事，如语言、情节、细节，而非虚构摄影部分，以摄影、感光、定型和记忆等方式展开，结合在一起，竟产生奇妙的阅读感受。我们也再次认识到，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现实生活不会直接提供艺术。它似乎没有脉络，缺乏形式，情节也是无序的，看不到完整的发展，看不到过程中的意义，只能看到日常生活中的普遍性。但我们能感悟到作者从日常零散的情节中提炼出意义，他为读者呈现了这个创造性过程的全部。纪实摄影的价值在于，它颠覆了传统小说文体的形式，以一种全新的面目出现在读者面前。

小说是一种非常自由、包容性极强的文体，小说该怎么写，从来没有边界的限定。文学可以有超越性的审美探索，时代和社会有足够的包容空间，但文学作品与普通读者之间的关系应该是融洽的，这是文学现场的主流。先锋文学的经历提醒我们，如果超越时代的艺术性不足以挽留更多的读者，在坚持小说的精神高度和艺术高度的前提下，强调小说的叙事高度，拥抱普通读者，将成为必然选择。摄影长篇小说《守候晨光》放在的海南文学创作中，其探索意义和价值取向是不言而喻的，实在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