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绍叶

也许生活在都市里的人们很少有人意识到，在天台或屋顶上，还有一片寂静的月光吧。当我们在喧嚣的都市里无法找到一个让自己内心安静的地方，只有在那一片没有被发现和共享的月光里，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天地，灵魂的避难所。每当心情烦躁，或者感到人生迷茫的时候，我都会走到屋顶或天台上，去吹吹风，去享用一场心灵的月光浴。

一个人在那上面，可以仰望寥廓的星空，或俯看那车水马龙的喧闹街市，心灵总会有一种超脱感；一个人在那里，可以避开那些世俗的目光，让自己沉浸在清凉的天风中，逃脱那些无处不在的功利追逐。在那里所感受到的人间，也似乎多了一份神秘，一份空灵，一份迷离。在安详的夜晚呵护下，即便是受伤的心灵，也得到了疗治。

一个人在屋顶或天台，可以踱步、发呆和遐想，或者静静躺下来。屋顶晒了一天的阳光，把后背烘得暖暖的。把手垫在头底下，看月光瀑布一般倾泻下来，覆盖了全身；有时又感觉月光那白瓷般的玉手伸过来，把我拥入怀中。似乎在地上从来没有这么亲近地和月亮面对面，我凝望着它，它也深情地注视着我。在这种彼此注视之下，有一个更深邃的境界在。

这让我不禁想起艾米·洛威尔的现代诗：“整整一天，我卧望着紫葡萄叶子，飘落于水中；此刻在月光下，叶子依然飘落着，但每片叶子都镶上了银色的边。”在屋顶的月色下看世界，感觉一切都是那么恬静、安谧，似乎每一种事物，都镶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边，那么安静地站在它们的位置。

不过，有时候，屋顶上也有不安分的时候。一个人在那里，可以尽情地发泄心底的郁闷。一个人在那里，有如入无人之境，可以自己对着自己呓语，或者向着天空发出大声的嚎吼，把白天的耻辱和委屈，通通抛在空中。

有时候，屋顶或天台上，也会发生一些隐秘的，不大为人知的故事。很久以前，当我一个人在异地，曾有过一段发生在天台上的感情。那时，我们为了躲避别人的目光，选择了屋顶天台上作为我们相约的地点。

那是一种隐秘而甜蜜的回忆，因此，当我听到周杰伦的《屋顶》，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契合。“半夜睡不着把心情哼成歌，只好到屋顶找另一个梦境……在屋顶和我爱的人，让星星点缀成最浪漫的夜晚，拥抱这时刻这一分一秒全都停止……”

也许，在屋顶天台上发生的爱情，更有神秘浪漫的吸引，有脱俗的特质，因为总有一片宁静的月光呵护着它。曾有一部香港经典电影《天台的月光》，描写一个被生活欺骗的弱女子，遇到一位善良的警察，他们在患难中发生了爱情，天台便是演绎他们感情的所在。当他们的感情差不多到了收获的时候，女人失踪的丈夫却回来了。当他们在天台上相遇，目光比月光更迷离。这种温馨的都市爱情，也许只适宜在屋顶天台上存在。

多年前，台湾歌星周华健举行过一场演唱会，主题就叫屋顶。他说，屋顶是一个浪漫的地方，小时候为了躲避妈妈的责罚，常躲在屋顶上。有飞机飞过时，总希望飞离这个地方。所以，屋顶天台上，总会诞生那些向往高尚精神的心灵。被誉为西方音乐之父的巴赫，从小失去双亲，家境贫寒，生活艰辛。因为家里穷，连点灯都是奢侈的事。于是，每当月朗星稀的晚上，他就爬上屋顶，在明亮温柔的月光下，抄写、练习曲谱。被困窘折磨的灵魂，似乎插上了翅膀，在月光下尽情地翱翔。当有人问他，是什么使你获得成功的？他笑着答道，是屋顶上的月光。

正是屋顶上的月光，成就了巴赫的音乐灵魂。有时候，照亮我们的理想和心灵的，正是那微弱的月光，正如巴赫感受过的屋顶月光一样，使他漠视所有的困苦和劳累，最终抵达音乐的最高殿堂。

记得有一次，小酌之后上了天台。远处传来蔡琴的歌声，让我顿时沉浸在雾失楼台、月迷津渡的迷惘中。歌声在月光中暗香浮动，若隐若现。一种淡淡的、无法捕捉的忧伤，正从四面八方包围着我。怪不得有人说，蔡琴的歌，是可以装在酒壶中，用来下酒的月光。这月光，就是倾洒在屋顶的月光，带给我们痛苦、欢乐、幸福，和一切难以表达却刻骨铭心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