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伴锋

谈起海南的冬天，她来得悄无声息，不曾给过一丝征兆。日渐降低的气温并不明显，这个过程极度缓慢。和秋天一样在晶莹而丝丝凉的雨滴的陪同下，冬天就这样悄然到来，叩响一年中最后一个季节的窗棂。

进入冬天的海南，时间刻意放慢速度，似乎是想让人们去察觉这个季节的一些细微变化。往常的六点钟，天空已经推开了门窗，露出斑驳的鱼肚白；而冬天的天色，怀揣着一些慵懒，晨曦姗姗来迟，许久才掀开了黑夜的帘纱。

我住的地方在一个纵横交错的社区里，四通八达，各种小巷拐拐绕绕。我出门的时候，天还是灰蒙蒙的，蓝色中掺着一点浅浅的灰色。四面八方的楼层那一扇扇狭小的窗户里，已经点亮了人间的烟火。“咕嘟咕嘟咕嘟……”我听到了隔壁住户煮粥的声音。那种声音就像是向冬天表达敬意。

我轻握着一把伞出门。雨水落在伞上时，跃出了一种类似敲琴弹奏的声音，“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听着听着，不知不觉中倒是听出了节奏感来。这冬天的雨水都有独特的生命，而且一定是那种活泼而俏皮的，在地面上各种舞蹈和跳跃，用自身宣誓对冬天的欢喜，在我即将离开时，最终恋恋不舍地跳到我的脚上。这雨丝丝凉凉的，在皮肤上化成一丁点小水渍，包含了这个冬天的冰凉以及绵柔。

我是算计好了时间才出门的，和往常一样在公交车站等车。这个时候来往的人倒是稀少。灰蒙灰蒙的天给这个季节增添了一点淡淡的雅韵，笔直的路从我这头一直延伸到那头，一排排过去，路灯竭尽所能比肩黎明，在粗糙的地面上撒下一片片暖黄色的灯光。

我所在的公交车站这里，有一棵很大的树，粗壮的枝干形同伞骨撑开，不那么繁茂的枝叶零零散散、飘飘晃晃，一股凉风轻拂而过的时候，极少数的绿色叶子互相推挤，发出轻柔而愉悦的细细的声音。凝挂在叶尖的露珠被风摘落，在小水洼上发出“滴、答”的声音，拨开了连绵的水纹，把这个冬天又给模糊了一遍。

公交车站的对面，是一家早餐店，层层叠叠的白烟从蒸笼里钻出，洋溢着世俗的美味，一层一层的热白雾萦绕在早餐店里。吃早餐的人很多，在这冰冷的冬天，在这快节奏生活的今天，坐下来吃一碗热乎的早餐也是一种不错的享受。来不及坐下品味的人们选择排入一条队伍，买包子或馒头，或一个三明治。我也经常在这家早餐店买早餐，我喜欢吃这里的油条和豆浆。油条热乎乎的，外边略脆，内里柔软，和海南冬天的风一样，以为很粗犷，却是温柔而羞怯的；豆浆握在手里暖乎乎的，味道淡淡的，有一丝丝的甜，可以尝出很浓的黄豆味。油条和豆浆搭配，恰到好处。

在坐公交车去往学校的路上，我习惯坐在靠窗的位置，注视着远方的鱼肚白，那里掀开了一条口子，熹微从那里钻出。不起眼的雨帘也可以是朦胧的纱布，一点一点，紧紧相连，把晶莹的玻璃糊上了一层水雾，但这并不能阻挡我用欣赏的眼光去看世界。晨曦顺着时间这条绳索一点点爬上湛蓝的天，将黎明冉冉铺开，铺就了一片洋洋洒洒的细腻光辉。云朵清清白白，一层接一层，距离合适，分布有致，像一支向远方迁徙的队伍。那些玻璃上雨水洒下的痕迹，倒映着清澈的光，那么晶莹，那么透明。从我眼前缓慢消散的花、草、树，也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熹微。冬天，这是多么与众不同的季节。

空气是湿漉漉的，路面是湿漉漉的，天上缓慢流动的云朵是湿漉漉的，路旁成群的绿植色彩明亮，精神抖擞，也是湿漉漉的。世界是蓝色和绿色的交织，干净而清新，这些都是雨水洒下的结果。这只是这个冬天其中之一的韵味罢了。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我呆呆地望着窗外发呆的时候，雨水悄无声息地收起裙摆，只在地上留下一些可构成优美句子的词语和标点符号。海南的冬天，空气里有一种凛冽的清香，雨后这种气息更加浓重。刚下车，我便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空气的变化。

到了中午，天就暖起来了，相较于清晨，中午的气温确实升了一些，尽管这个变化并不明显。阳光算不得明媚，却是温和而亲切的，让人乐意享受与沉醉。

下午，回家的路上我又碰见那棵大树，树上微黄的叶子中夹杂着翠绿的新生命，这种颜色和冬天的黄昏相差甚远。冬天的黄昏没有太多华丽的修饰，至始至终只是一派淡雅和端庄。树下凋零着一片片形只影单的落叶，这些叶子的每一条纹理都仿佛在向我陈述一句话：现在是冬天的季节。

晚上，天气预报说起明天可能也有雨，气温还会下降。牵挂远在老家的奶奶，我给她打了个电话，叮嘱她多添一些衣服，说天冷了。奶奶反问我，天冷了？她都没察觉到。

从奶奶的话语中我得知，原来在我的家乡还是一派春天时的景色。其实，只要是在海南，一年四季随处都可以见到生机勃勃的一片绿意盎然。这算是海南的冬天的一大特色了。

海南的冬天特别短暂，来得悄无声息，去得也悄无声息。我还没来得及辨清她的模样以及感受她所带来的淡雅，她已经悄然离去，不留下一丝痕迹。

那时，春天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