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锡武

黄一新，身材结实，体魄健壮，家住乡下。上世纪80年代中期至90年代初期，他在镇上设点凿石碑。在与他交谈中，我了解到他只读到初中毕业，却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他的父亲是一名小学教师，母亲务农，家里还有祖母和一个弟弟。他家所在的村庄地少人多收入低，他家也主要靠父亲微薄的工资过活。初中毕业后，他回家务农，结婚后又生了两个男孩。家庭人口增加，生活更艰难。为了过活，他外出学习刻碑。他待人热情，态度诚恳，做工认真，因而请他刻碑的人也较多。

他刻碑总是先在石材上画好格子，写好碑文，然后就把碑斜依在石堆旁，让过往的熟人看，如发现有错误立即改正。因为一块碑至少两三百元，刻错了字很难改正，损失就会很大。我当时在镇上的中学教书，到市上买东西常从他的摊点前经过，他总是恭敬地说：“王老师，请你帮忙看下碑文，看有没有错字和不妥当之处。”我如果有空就帮他一点忙，他总是再三感谢。大约过了两个月，一个星期天早上我去买菜，他见到我便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一起去喝杯茶。”我说：“不必。”他说：“经常麻烦你，真过意不去。我还想向你请教一些知识呢！”他强拉我走进一间茶店。在饮茶过程中，他问我碑文常写“公讳××”，这个“讳”字有何作用？我说“讳”是“忌讳”的意思。古人出于礼貌一般不直呼人的名字，如果一定要称名，就必须在名字前加“讳”字，表示恭敬。他还问了一些关于称呼及其他方面的问题，如“原配”“续配”“德配”“侧配”“安人”“孺人”等。他的认真，令我刮目相看。

之后的一次闲聊中，他跟我说他家建房了，但很不容易，主要是房基地问题。他家东南面原有一块地，约有400平方米，种有荔枝、龙眼等果树及石竹、白竹。1965年，生产队要建仓库和晒谷场，需要砍掉他家的部分林木，与他父母商量。他父母思想比较进步，同时也是顺应时势，就答应了。仓库建成后，因晒谷场较小，晒谷有困难，生产队又准备砍他家的几棵大荔枝树扩大晒谷场的面积，再次与他家商量。但这一回他的祖母却坚决不同意，说一是要留着给子孙吃果，二是为了防台风，以免大台风刮倒房屋。生产队只好另寻别处扩大晒谷场。1973年9月，我们这一带遭14号特大强台风袭击，许多人家的房屋被夷为平地，而他家房屋和生产队仓库因有几棵大荔枝树遮挡保护，仅刮掉了一些瓦片，仍然挺立不倒。

时间飞逝，到了1990年，他弟弟也已结婚生了两个儿子。当时祖母已经过世了，家里十口人住着一座大屋和三间横屋就显得很拥挤，生活很不方便。多次向村里申请房基地建房，村里都因为无地安排无法解决。他们家只好忍痛砍掉东南面几棵大荔枝树，只留边上的几丛石竹和白竹，开出一块房基地，打了两层的基础，先建一层。房子建成后，全家人都说：“幸得祖母有远见。”

时间又过了两年左右，一天他要拉我去喝茶。我说：“刚喝过。”谢绝了他。他说，现在建筑业蓬勃发展，就业机会多，做人应与时俱进，他不想刻碑了，准备应聘到一家大建筑公司当建筑工，以后有空回来一定请我喝茶。我祝他前程远大。

他重视友情，此后几年间，他回到学校看望过我三次。在第三次，他告诉我，他已从公司的建筑工晋升为施工人员了。我为他的进步，也为有他这样的朋友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