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小茜

在龙江老家时，侄子跟我说要买文具，我驾车带他们往石壁墟去。印象中，三舅原来经营的老爸茶店斜对面有一间小书店，但我们抵达大概位置后，书店却已不知去向。我心中怅然若失。

记忆中的石壁书店是一间大约20多平方米的小店，远远望去，这间书店更像杂货店。这间灯光昏暗的书店却曾经温暖过我的少年时代。

20多年前我就读于龙江中学，正逢小升中班级调整，在原来班里名列前茅的我，在现在班里仅居中游。随着功课难度越来越大，我感到学习压力倍增。那时候，父母的教育方式只是批评和比较，缺少认可和鼓励。于是，到了假期，我一刻都不愿意待在家里，而是到石壁三舅的茶店找外婆，三舅茶店附近的石壁书店就和我结下了不解之缘。

我爱看书，书店就是我打发时光的好去处。书店里既有报纸、杂志、连环画和文具，也有玩具、礼品和灯笼等，都是我喜欢的。然而，我没有买书的钱，只能趁书店老板娘中午打盹或午睡的时候去，偷偷地找到自己喜欢的书，在一个角落里蹲着看。免费看书的日子是那么美好，然而好景不长。这天，我一如既往来到书店，想找那期没有看完的《读者》，却找不到。这时突然传来老板娘的声音：“小姑娘，想找什么呀？”那是我第一次与书店老板娘对话。她短短的头发浓密而硬挺，腰里挎着一个黑色的钱袋，是一个皮肤黝黑、身体壮实的中年女人。她严肃地说：“书店里的书你都翻看一大半了，也没见你买一本。要是大家都像你这样，我的生意怎么做呀？”我被逮个正着。做贼心虚的我红着脸站在她的面前，只能低着头，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她又说：“你看看，这书都被你翻旧了，要不你把这书买了吧！”她手里拿着的正是那本我要找的《读者》。羞耻啊！口袋空空的我感到天都要塌下来了。我想拔腿就跑，但理智告诉我，不能！最后我小声说：“阿姨，我没钱，但我可以帮你干活，用干活来换这本书行不行？”一脸严肃的老板娘这时却笑起来。她说：“你能干什么？”我这时胆子大了一点，说：“煮饭、扫地都可以。”听了我的回答，她的口气渐渐缓了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坚持要我买书。她说，她早就发现我常常来偷偷看书，也看见我每次都把书放回原来的位置。今天，她只是有点好奇而故意逗逗我。

真是“不打不相识”。后来，书店老板娘真的需要招工，我推荐了好朋友阿雅前来应聘。阿雅兄弟姐妹多，想在假期里挣点零花钱。老板娘对阿雅很满意，二话不说当天就把人留下。阿雅进店后，我到书店的次数就更加频繁了，也可以随心所欲地看书了。我还向老板娘建议把店里所有的东西重新归类摆放，划出礼品区、玩具区、书籍区、文具区……原来昏暗杂乱的空间变得井井有条且一目了然。老板娘很开心，还请客犒劳我们。休息的时候，她跟我们像朋友一样聊天。听说我们想读高中上大学，她非常支持。她说读书也曾是她的梦想。当她听说阿雅因为家里弟弟妹妹多，或许会因此而辍学时，她对阿雅说：“那怎么行！你别担心，我跟你爸妈说说。”她说到做到，当阿雅的父母路过石壁墟前来看望时，老板娘真的和他们聊了很久。老板娘和阿雅的爸妈说了很多道理，说女儿也是儿，明明这个女孩爱读书成绩好，为什么要牺牲姐姐来成全弟妹呢？这是不公平的。老板娘还说了，她自己曾经也是个爱读书的女孩，遗憾的是她的父母先前没有为她争取读书的机会。也许因为自己曾经淋过雨，所以她为另一个女孩撑起了伞。后来，得以继续上学的阿雅对我说，老板娘还给她的父母提过很多让她继续上学的方案，是那样的具体细致……老板娘的形象在我的心中渐渐高大起来。这个才认识不久的“陌生人”，却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孩的前途极力与其父母争取，这是极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渐渐地，老板娘也跟我的妈妈认识了。她跟我妈说起我到书店蹭书的趣事，还夸我是个好孩子，觉得我的父母有福气又会教育娃娃。我妈这才发觉自己眼里普普通通的女儿在别人的口中原来很优秀。而我也发现，我和石壁书店打交道的这段日子，父母和我沟通的方式有了很大变化，偶尔也会表扬我的进步，而在我成绩退步的时候，打击的话语也逐渐变成鼓励的话语。

初中毕业后我回去看她，她开心地拉着我的手说了很多话。我告诉她没考上理想的学校，很遗憾。她说，只要心中保持热爱、保持探索，在哪里都能发光发亮。再后来我参加工作了，偶尔回去与她见面一两次。她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们都是鸟儿，飞翔吧，天高任鸟飞！

今天重返石壁，这里已物是人非，我心中感慨万千。那个平凡的书店，那个不知名的老板娘，我都打心里感激。感恩她曾经守护过两个迷茫的女孩。她那一句句朴素而真挚的话语赐予我勇气，在那慌乱的青春勇往直前，与命运拼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