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 华

老三的老街咖啡店又在热闹中开业了，老三同样请来舞狮队增加开业的热闹气氛。街坊们排队刷单点咖啡，领礼品。

这是老三的老街咖啡店第三次开业了。前两次老街咖啡店都是开业后热闹了一阵子，然后就冷清了下去。街坊的老书生六叔算得上是街坊文化人，他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老街坊唯一的县高级中学高中生，个子瘦高，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老花镜。

“依我说，老街这个地方咖啡店不好经营。”六叔站了起来，扳着手指，抑扬顿挫地分析：一是老街没有停车场，外面的人怎么进得来消费？二是两百来米的老街就有六家咖啡店，而且老街周边都是“市丁”（居住长久的市民），嘴巴刁钻得很。街坊老市丁们听着六叔的分析，连连点头称是。

老三和服务员阿香忙着热情招呼顾客，忙着灌装咖啡、打包，全然没有注意老市丁们的议论。外卖小哥推门进来，拿出手机刷出一声“嘀”，台上的二维码架里便传出美女的甜美声音：“谢谢光临！”

老三打小就贪玩，父亲管不住他，便把他送去广州，在亲戚开的咖啡馆里打工。老三离开老街久了，时常在梦里回到老街，回到那栋灰色的骑楼，时间越久，这种感觉就越强烈。“我要回去，一定要回去，做一个受人尊敬的老三！”老三在心里说。

老街很古老，有古琵琶树、海棠树、花梨树，现存最古老的建筑风貌保存最完整的民国骑楼建筑群、清朝青砖木瓦民居建筑相互辉映，使老街更显历史的厚重。老街被开辟为文化步行街，老街的南洋骑楼和清朝民居列入文物保护单位，人行道畔的古树也挂牌保护。老街的商业价值和文化价值经新闻媒体报道，成了县城新的旅游网红打卡地。老三家祖上留下的骑楼也被列为文物保护之列。老三觉得，现在的老街这棵“老树”将会发出“新芽”，他要回老街好好抓住这次商机。

老三返回老街，每天在老街游荡，遇见市丁都会主动打招呼，说上一两句顺心话。老三找来装修师傅，在保留老房子的原貌基础上装饰一番，三个月的时间过去，老三家那幢有南洋建筑风格的灰色两层楼房重新展现在人们面前。

老三的老街咖啡店这是第三次开业了，阿香是经历了咖啡店三次开业的店员。来店里的顾客零星，每天卖不出十杯咖啡，营业收入不够店里的水电开支，又一次面临关门停业。夏日的一个下午，蝉声喧闹不停，店外的声音如潮水般涌进老三的耳朵，咖啡店里冷冷清清。老三独自坐在咖啡店里发呆。他喝着咖啡，口里不知是苦、是甜，抑或是涩？前两次咖啡店开业经营的情景在他的脑海中放电影般回转。

老三的焦虑、苦闷，阿香都看在眼里。她轻轻地走近老三，左手轻放在老三的肩膀上，小声地说：“苍天不负有心人。”

老三抬起头，脸上现出一丝苦笑，又低下了头。

“有心人？负人心吖！”老三丧气自嘲地说。

“关关难过关关过。失败不可怕，怕的是失败后挺不起你的身板！人世间有几件事是一帆风顺的？只要挺过去就能成功！”阿香的声音依然不高，却坚定而有力。

老三再一次抬起头，目光与阿香对视，好像刚刚认识这个朝夕相处的姑娘。他的右手轻拍了拍放在他肩膀上的阿香手背。

阿香没有回避老三的目光，又是轻轻一笑，笑得那样坦然。

“阿香，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不！我们一起努力，就不信我们的咖啡店兴旺不起来！”

他们一起分析失败的原因，想找出对策。阿香分析说，老街坊的市丁分为三种，一种是“吃货”，讲实惠、要折扣；一种是“吃客”，习惯了的口味难改；还有一种是“吃家”，类似电视节目中的咖啡文化学者，对咖啡讲得头头是道。六叔就是街坊市丁们公认的咖啡吃家，六叔进了哪家咖啡店，他的身后必有一群市丁跟随。外地人来老街吃热闹，老街人却要吃门道。在老街开咖啡店，不能没有老街吃家的光顾啊。

街坊的咖啡店故事，六叔都能数家珍地讲一番。在街坊开咖啡店，要把六叔这样的吃家吸引过来“吃咖啡”，听吃家给你数叨咖啡趣闻轶事，那才算得上享受。阿香接着建议老三，咖啡店必须坚持现炒现磨手冲的传统南洋“咖啡黑”和花式咖啡，保持老街的咖啡特色，同时再与时俱进地推出青年人喜爱的时尚咖啡，线上与线下的场景融合，开通直播讲述我们的老街咖啡故事，使消费者处于一种生活场景、服务、娱乐交织的状态。阿香鼓励老三振作起来，树立必胜信心。阿香还主动当起老街咖啡店的主播，每天一讲老街咖啡的故事。

阿香每天的老街咖啡时间直播，吸引了许多粉丝，到店里打卡发微信一时成了时尚。

又是一个清晨时分，街上都是急忽忽奔走的人，许多人手里拿着早点，边走边吃。六叔一身休闲打扮，背着手，仰着头，平稳地走在老街的青石板路上。

街坊熟人打招呼：“六叔，您去哪啊？”

六叔头不低，步不停：“吃咖啡黑。”

“您去哪家吃咖啡黑？”

“老三的老街咖啡店。”

“您这老吃家是要上直播镜头去捧场？”

六叔微微笑着，不再搭讪，继续走。

六叔进店坐下。一杯南洋咖啡黑，一个奶油酥皮包。

随六叔一同进店的人也附和着。一杯咖啡黑，一个奶油酥皮包。

阿香“老街咖啡时间”直播现在开始。镜头里，南洋咖啡黑、奶油酥皮包端上，六叔端起咖啡杯，先嗅了嗅，贴着杯沿先嘬一口，咖啡黑在嘴里慢慢打滚，回味无穷的醇苦。六叔对着手机镜头说：“口感温和滑顺，苦而不浓，果香醇厚，涩味浅淡，稍有果酸味。正宗的老街南洋咖啡风味。”

六叔接着在直播间普及老街咖啡历史：“老街的咖啡距今已有上百年历史。上个世纪初，街坊就有华侨从南洋带回咖啡豆和咖啡种子，从那个时候开始，老街就出现咖啡店卖南洋咖啡。咱们老街人爱吃咖啡的习惯也是从那个年代开始的。老三家骑楼后庭院的那棵百年咖啡树，见证了老街的咖啡店沧桑。”

六叔用刀叉和餐刀切一块奶油酥皮包，放进口中慢慢嚼，一边嚼一边说，咖啡黑配奶油酥皮包，绝配！

六叔优雅地喝完一杯咖啡黑和奶油酥皮包，说，续杯。

老三轻步移到六叔身边，俯下身子，嘴巴贴近六叔的耳边，低声说：“六叔，我们咖啡店还是保持咱老街的咖啡店老规矩，续杯就淡了。我送您一杯浓咖啡黑，咖啡不能淡，人情更不能淡！”

六叔点点头，竖起大拇指说：“做得好吖，非常好！”

直播结束，六叔起身走出咖啡店。阿香望着六叔的背影，说，有六叔帮咱们咖啡店，咖啡不苦！

老三看着阿香，拉着阿香的手，深情地说出了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话：“阿香，没有你，老街咖啡店一天也开不下去，咱们一起加油！”

阿香的脸颊泛起了红晕。

太阳冉冉升起，老街笼罩在温润的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