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际峰  孙 华

因了那首脍炙人口的“万泉河水清又清”的红歌，连同背后悲壮的故事，一条仅有163公里的河流，神奇般流进全国人民的心里。正应了那句流传千古的佳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家住万泉河畔，我自然为故乡的母亲河感到骄傲。

帆船年代，水面没有如今这般阔大。记忆里，清澈的河水，洁白的沙滩，白帆轻轻吻过河面，把晨光揉成千万块碎银；落霞时分，姑娘在石矶上捶衣，顽童在浅水里嬉戏，更兼渔夫临流垂钓，构成一幅动感的画图。

中学毕业那年，一位家住山区的同学知道我嗜游山水，邀我游览万泉河上游的十里峡谷，那里有个牛路岭水电站。1975年，国家投资在万泉河上游的崇山峻岭之间建设水电站，由于山高路险，许多重型机械无法运进，施工几乎全靠人工。当时参与牛路岭水电站建设的人数累计超过10万人次，工程之浩大，场面之炽烈，用“人山人海、轰轰烈烈、战天斗地”这些久违的熟语，一点也不为过。历时四年通过国家验收后，牛路岭水电站成为当时我国第四座空腹重力坝水电站。

约莫九点，我们进入会山境内，曲曲弯弯的河流像幅水墨画般出现在我们面前。近处，潋滟水光，远处，空濛山色。幸好有同学的小叔主动当向导，游途省了许多弯路。

进入牛路岭上游峡谷，河床渐渐变得狭窄起来。越往上走，落差越大，时见大树蛮霸地向外伸展，盖住半个河面；河床上，石骨裸露，那赤褐、浅黄、铁青色的形态怪异的大石铺陈开去，有的状如伏鲸，有的酷似顽猴，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叠成特有的石水风景。无不让人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岸边，石壁如削，澄碧的山泉从岩缝里溢出，晶莹剔透，潺潺有韵，一如处子般清纯圣洁。渴了，掬一掌清冽的泉水往嘴里灌；累了，坐在青石上稍憩，任由清风拂面，水抚脚背。

就这样，我们停停走走，拐个小弯，又是大湾。人生路亦或是如此，晴天丽日，转眼间亦或会是山一程，水一程。

我们向前走，不，应该说向前爬行更贴切。遇上高山急峡，只好沿着早年放排人劈出的沿河山路向上攀爬。入得山来，眼前处处古树参天，铁干虬枝，心中顿生对大自然的敬畏之感。

也不知走了多远，只见一处高山急峡横亘在眼前，河水从峡口飞泻而下，浑厚的轰轰响声隐隐有如九天滚雷，甚为骇人。向导小叔说，上游弯多流急，根本无法行船，偶有胆大的“做山人”到这里放排。放排无外两种结果，要么，侥幸逃过一劫；要么，排散人伤抱恨终生。在那饥馑的岁月里，为挣几个小钱，确也有人敢冒这个险。后来，国家实施封山育林战略，放排就成了历史。

行走间，向导小叔抬头看看远山，小声惊呼说：“不能再走了，前面乌云笼罩，山雨很快会来。”

头顶晴天丽日，河谷中来风徐徐，哪有雨的踪影？我好生纳闷，又不好明说，只好跟着向导小叔踏上归途。不成想刚走出大山，大雨真的噼噼啪啪扑面而来，河谷里瞬间一片迷茫。此时，我始信那句谚语：“山区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那以后，重游万泉河成了我多年的牵挂。

那天，我应友人相邀到万泉河上游采风。到目的地后方知上游连日降雨，有些景点已无法成行，只好临时取消采风计划。在打道回府的路上，接到陈秀兰大姐打来的电话，邀我们到她的家乡加脑村做客。陈秀兰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女能人，她既是市政协委员，又是本市唯一苗绣传承人，在家乡有自己的苗绣工作室，当地人大都称她大姐。去年，陈秀兰还应邀到贵州凯理学院传授刺绣和蜡染技艺呢。

加脑村坐落在万泉河南岸，是国家民委和当地政府共同打造的旅游景区。甫抵陈秀兰的刺绣工作室，那里早已是车水马龙，游人如织。太阳赶来给葱茏的青山镀上一抹艳丽的晨光。

一番茶叙之后，热情的主人带我们一边游览，一边讲述景区的民族特色。穿过烟雾缭绕的楠竹林，走过晃晃悠悠的“情人桥”，在那棵飘着千百条红绸带的“神树”旁，陈大姐指着河对岸的大山说：“呐，那里就是抗战时期的红军医院，是琼崖红军战斗和生活的圣地。”

这时，竹林深处传来那支优美的旋律：万泉河水清又清，我编斗笠送红军……那是电影《红色娘子军》的主题歌，歌声未落，前面出现了一群年轻姑娘的身影。她们唱着笑着闹着，与我们擦身而过，欢乐填满了整个寨子。

姑娘们远去，歌声远去。我们仿佛走进了历史的深处，万泉河见证了红色娘子军的战斗历程，见证了琼崖红军英勇作战的光辉历史。在红色娘子军诞生地的阳江镇赤园村有红色娘子军纪念馆，保留着那片绿茵茵的练兵场；在打响琼崖革命第一枪的椰子寨，如今竖起一座英雄的丰碑，前来瞻仰者络绎不绝，他们欣赏花开，聆听流水，重温英雄故事，赓续红色基因。

归来路上，晚霞压山。河面铺上一层绚丽的玫瑰色，那是英雄的底色。霞光里，我看见另一个层面的河床，那里流淌着激情，流淌着高尚的信仰，流淌着无私不畏的献身精神。它从时间深处流来，向辉煌的明天流去，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