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世茂
往日事,老难忘。20多年前与电影有关的人生经历和故事,一桩桩、一幕幕常像电影画面一样在我脑海中闪现,至今难以忘怀。
孩提时代我就特别喜欢看电影。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想看电影要到离家乡20多公里外的县城嘉积老电影院才能如愿。那时候,每逢父亲去县城办事,我都闹着要跟他一起去,目的就为了看电影。而且我还有一个偏好,每次看电影一定要跑到电影院后面楼上的电影放映间,从窗外观看放映员是怎么操作的,心里在想,长大以后我也要当一名电影放映员。
1975年6月2日是我人生中永远难忘的日子。从那一天开始,我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公社农村专职电影放映员。
在正式上岗前,县电影公司组织我们这批新的放映员到县上集中学习培训,时间两个月。除了学习电影机器维修保养、电影海报制作、撰写影评等内容,还要学会在电影放映过程中观察人物画面,模仿发音口型、声调、神态表情,向观众用通俗易懂的海南话同步解说,使观众能看懂电影。学习期满结束回来的路上,我深深感到肩上的担子好沉重。
以前的电影片源很少,经常轮流放映得比较多的是八部革命样板戏《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等,同时还放映《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和《英雄儿女》等战争题材的影片。正片放映前都要先放映一些纪录片、科教片和新闻片、宣传教育片,《红旗渠》《大寨田》等纪录片在那个年代家喻户晓,深入人心。
那时人们的精神生活十分贫乏,唯一的娱乐就是看电影了。只要知道晚上哪个村庄有电影放映,一传十、十传百,还未等太阳落山,十里八乡的男女老幼早早就已经拿着草席、凳子,坐满了操场。有时候我们电影队的人员来迟了一步,连扛着放映机进入安装都感到困难。记得有一次在蒙养大队第一次放映战斗故事片《南征北战》时,电影银幕前后两面都坐满了观众,人群黑压压的,用万人空巷形容当时的场面都不为过。那一晚卖票收入300多元(当时的票价大人5分、儿童2分),还不包括很多没有买票就进场的观众,盛况空前。
1976年后,文艺开始繁荣。《少林寺》《武林志》《武当》等武打片在全国上下掀起一股习拳学武的热潮,武馆遍地开花,都开到乡村角落里来了,我们南正村就有两家教馆,蓝山大队也有人办馆收徒。中洞山口村还出现了这样的趣事:两个十几岁的初中学生瞒着父母,要偷偷跑去河南嵩山少林寺学功夫,害得家人四处寻找,还以为他俩失踪了。他俩一路跋涉,带的钱用光了,只好打电报回家叫父母汇钱过去当路费回来。爱情片《庐山恋》和故事片《一江春水向东流》也深深地影响了一代年轻人,电影场成了当时年轻人谈情说爱、结交朋友、传递信息的大平台,也成就了许多年轻人的幸福婚姻。他们谈起当年电影场中所发生的一些趣事还津津乐道,回味无穷。
我属龙江电影二队,主要任务是到社办四个农场八个点放映,而社里九个队十四个点也要每月放映一次。那个年代交通很不方便,一个队就配备一辆“五羊牌”自行车,主要是平时到县城电影公司取片,晚上“走片”以及到基层采访和张贴电影广告之用。我们一个月只能回家一次和家人团聚。记得有一次,我们到九架前哨队放映武打片《武林志》,放映完后需要第二天拿片到县城交换新片,回来当晚在场部红旗队放映。不巧第二天下起了大雨。怎么办呢?作为队长,我二话没说拿起影片,披上雨衣,踩着崎岖泥泞的山路,步行十多里山路出到东太农场,搭上开往县城的班车,换回来另一部大家期待了好久的爱情新片《庐山恋》。回到场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电影场上早已挂好了银幕,装好了放映机,播放着流行歌曲,场里坐满了观众,估算最少有300多人。当他们看到我拿回的影片正是他们盼望已久的《庐山恋》时,顿时全场发出一片热烈的欢呼声。影片顺利放映完后,很多观众还久久不愿离去,三五成群的还在议论影片的情节、内容,特别是那些甜蜜的拥抱接吻镜头。从他们脸上浮现出的灿烂笑容和满足感,可以看出影片给他们带来了多么丰盛的精神食粮和情感享受。此时我才感觉到好累好困,奔波了一整天,但想一想也值得。那一夜我睡得好甜好香。
还有一次经历我永远难忘。那是上世纪70年代初的一天,我们携带两部影片《青松岭》《我们村里的年轻人》,搭乘九架渗农场的木船逆流而上。开始出发的时候天气很好,一路顺风,中午时分我们的船只行驶至会山河段时,忽然满天黑云,雷雨大作,河水急剧上涨。船夫说:“不能走了,我们在会山过夜吧。”我急了,对船夫说:“你的担心我理解,但是我们有任务在身,映期有限,责任很重。农场职工像盼星星盼月亮那样等着我们去放映电影呀。”我们说服了船夫,等雨下得小一点了,我们又继续上路。那时候的船都是靠人工撑的,越是上游水流越急,渡船都是一寸一寸上去的。遇到急流浅滩,我们三个就脱掉长裤下到水里帮忙,用手推着船只慢慢前行。经过一番辛苦,下午六点半终于到了九架渗农场前哨队(又名十八曲)。船到码头时太阳已经落山,夜幕开始降临,我隐隐约约看到码头边至少站着20多个农场职工。他们二话不说,上船扛机器的,拿影片的,带幕布的,连我们的行李也帮忙带走了。他们扛着沉重的机器走在前头,我们两手空空跟在后面,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兴奋无比。我问队长每人有多少报酬,队长说,都是志愿的。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艰难走在山路上的背影,我感到非常欣慰。这一群生动活泼的年轻人,他们扎根山区,开荒辟岭,生活环境非常艰苦,然而他们依然这样乐观豁达、青春阳光,这是多么可爱的一代人啊。我作为一名普通的电影放映员,还有什么理由不给他们送去精神食粮和愉悦快乐呢?
在山区放映电影的日日夜夜,我们和农场的领导、职工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和感情。当他们听说电影队要来了,总是事先准备最好的饭菜招待我们,放映结束后还备有晚餐夜宵,使我们好感动。还有很多职工到吃饭时间都来抢着邀我们去他们小家吃饭做客,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山货都拿出来招待,大家像一家人一样。
电影放映队还有一项重要工作就是配合党和政府搞宣传,利用电影传播先进人物事迹与精神,传达党在各时期的路线、方针、政策和任务,如计划生育、征兵动员、粮食征购、水利会战等。我们每到一个放映点,都要挂上流动宣传栏(红布条),电影放映前都要先放幻灯宣传片。我们编辑制作的幻灯宣传片形式多样,有快板、朗诵,还有琼剧说唱,全部都是发生在群众身边的真人实事,通俗易懂。观众夸赞说,观看你们的幻灯表演真痛快,是一种别样的艺术享受,既娱乐,又受益。有一年省里举办大型电影幻灯展演比赛,有50多个电影代表队参加。我创作了一套幻灯片《顶指岭上的女子突击队》,一共32幅画面,内容以龙江蒙养大队坚持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建设顶指岭水电站的事迹为原型。我三次去到电站建设工地现场采访,深深被他们那种愚公移山、战天斗地的精神所感动。在采访中,我发现工地的最高处迎风飘扬着一面鲜艳的红旗,上面写着五个草体大字“女子突击队”。放眼看去,大约有20多位青春靓丽、统一扎着两条短辫子的姑娘。她们英姿焕发,手握钢钎,挥动铁锤,在悬崖峭壁上打炮眼,搞爆破作业,开凿引水渠道。她们一边挥汗如雨,一边有说有笑,开朗又乐观。她们吃宿在工地,已经连续突击干了三个多月了。我在想,战争年代诞生了一支《红色娘子军》,和平建设年代又出现一支《女子突击队》,就写她们吧,一定要把她们的事迹传播出去。经过一个多月的构思、写作、编辑、绘画、刻制、上色,最后以朗诵的形式配上台词和画外音乐,一套完整的幻灯片作品就完成了。在展演比赛中,10多位专业评委给我的作品打出了最高分,获得了一等奖的殊荣。
我是上世纪50年代出生的人,在长达28年的放映电影生涯中,风雨坎坷、甜酸苦辣都尝过。我现在喜欢跟当年的同事、伙伴、观众和朋友们谈论那个年代的故事和经历,对那些陈年趣事,大家都有说不尽的话题。有时候我一个人走在龙江街道上,会有不认识的人突然叫出我的名字,告诉我他认识我,知道我是放电影的人。每当这时,我都感觉心里好甜。我常常在想,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奉献给钟爱的电影事业了,也对自己所选择的职业努力奋斗了,这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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