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纳新

自父亲离世后，我每次从三亚回家探亲，总是整天守在母亲身边，陪母亲聊天，对外面的各种邀约总是婉言谢绝。

母亲是一名退休教师，有颈椎病。吃完午饭，我让母亲坐在小板凳上，说我来给你按摩按摩。母亲就笑眯眯地说，好，让我的大儿子孝顺孝顺我吧。母亲的颈椎经常不舒服，我就用手给她按摩头顶、双肩和脊椎两侧，一边按压，一边和母亲聊天。母亲说，你不要嫌我唠叨，家里的事我给你说说，我心里也舒坦些。你一年回来一次，有些事憋在我肚子里，给你弟弟说吧，他不爱听。

我说，妈，你说吧，我爱听。

母亲说，你们兄弟两个脾气不一样，各有各的好。你弟弟能干活，你笨手笨脚啥也做不好，你在外面咋过？你弟弟有脾气，说不得；你脾气好，说你也不顶嘴。娘老了，帮不上你了，你自己要多想办法，不要懒。你们两口子过日子，要互相体谅。你老婆人不错，不挑儿事，也安分。

母亲把我不在家的日子里所遇到的事情向我诉说。我仔细地听着母亲说，在她讲到受委屈时安慰她。每次回到家的前几天，都是这样度过的。

母亲把往事讲完了，就开始做日常的事。母亲爱干净整洁，这个习惯也体现在整理花草上。她总是把每个盆栽按大小、高矮顺序排列在小阳台上，每日松土、浇水，打扫枯枝残叶，忙得不亦乐乎。我嫉妒地说：妈，你天天照料这些花花草草，把两个儿子都忘了。母亲就笑了。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暖地照在母亲身上，她坐在阳台上给我讲她的这些“儿女”，眼里是满满的爱意。我讨好地凑在母亲身边听。这盆花，去年的时候还只有一片小叶子，今年已经三个枝桠了。那盆花马上就要开花了，开的是花球，可好看了。喏，那个有刺球，你小心不要扎着手……

我一边听母亲讲，一边也说一点自己的建议。虽然我这个外行的建议母亲不会采纳，但她能感觉到我在认真听她讲，就非常开心。

我看着她。母亲是安详的、幸福的，那些花草也是可爱的。

假期快结束的时候，母亲的注意力开始转移到我身上，对我的日常所作所为进行批评，甚至举一反三把多年前的旧账都翻出来。我见状就假装要给母亲按摩，想熄灭母亲的怒气。母亲手一扬对我说，不用你按，按了也要说你。锅也刷不净，地也扫不净，这么大的人，还是啥也做不好，真不知道你在外面是怎么过的。晚上睡觉不要踢被子，要盖好，不要着凉……我呢，低头不做声，不做任何反驳。

母亲说到最后，轻叹一口气，哎，你呀就是脾气好。说你吧也不顶嘴，可是就是不听。随你吧，我也管不了。

这次回到家，母亲身体大不如前，辛苦了弟弟常年一直在母亲身边照顾。在家的时间，我便接替弟弟来照顾母亲，喝水、吃药、做饭等，陪母亲聊天仍然是一项重要内容。我知道，我是母亲最放心不下的。可是，母亲也是我最放心不下的。

只有那远在他乡的人才能够感受到，陪母亲聊天，这件简简单单的事却是一种福分。我心中祈望，这种福分能够长久一点点，再长久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