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同举

月亮爬上树梢，清辉如水。

外公打来井水，沿着小院四处泼洒。地表的热气蒸腾散去，留下一地清凉。外公搬来竹椅，拧开收音机，慢悠悠地摇着蒲扇，把自己安放在无边的月色里。

我喜欢偎在外公身边，央求他给我讲故事。外公读过很多古籍书，就像院子里的那口老井，总有淘不完的故事。他给我讲了很多与月亮有关的传说，如“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等。听着这些神话故事，望着夜空中那轮明晃晃的月亮，我总幻想着有那么一天能攀上高空，去月宫看看嫦娥姐姐的小白兔，去抱抱那棵神奇的月桂树。

月光下的晒谷场，是孩童们欢腾的小天地。我们追逐玩乐，滚铁环，捉迷藏，追着萤火虫跑。更有顽皮一点的孩子，拿了一根细细的秸杆，循着“唧唧唧”的虫鸣，藉着月光，扒开松软的泥土，逗弄隐伏在洞穴里的小虫子。高高的草垛堆成了一座小山，在月色的掩映下投出一片浓厚的阴影。我们经过它的时候，小小的身影被它温柔地拥入怀抱，有一种被母亲呵护的感觉。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孩提时的月亮是神奇的，像母亲紧盯着我们的眼睛，我们走到哪，它就跟到哪。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抬头总能望见它。月亮总是那么不安分，和孩童一样俏皮好动，一会儿躲进云层里，一会儿又探出头来；一会儿挂在树梢，一会儿潜入水里。它是跳跃着的。我们也在月光下蹦蹦跳跳地奔走。

细细弯弯的月亮像一只小船儿，在浩瀚的夜空中晃晃悠悠地飘荡，渐渐地荡至半空。凉风习习，蛙鸣稀疏，我们也折腾得累了。村头村尾响起呼唤孩子们回家的声音。小伙伴们应声而散，牵着月光下的小身影，各自回家。

时光的流逝总是令人猝不及防，让人心慌。那些月光下恣意欢笑的过往，如今已成为回忆。偶尔对月沉思，不免滋生些许怅惘。

人的一生，究竟要经历多少种不同的月光呢？

孩提时，无忧无虑，快乐不知时日，眼中的月光是跳跃着的。月亮在头顶上晃荡，我们牵着月光下的身影往前走，洒下一路欢声笑语。青年时，豪气满腔，胸有凌云志，总觉得一切皆有可能。那时候望月，月华如水，觉得万物沾染了月色都曼妙无比，心中便多了一份憧憬和浪漫情怀。“风月无古今，情怀各相异。”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只是，月光下的人已不一样。及至人到中年，为稻粱谋，终日劳碌奔波，望月也成为一种奢侈。偶尔抬头凝望，觉得月亮也似乎安定了许多。月色沉寂，静默无言。与月对视，人也变得心平气和、沉稳踏实。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想象着古人倚窗而立，静静地欣赏夜空中倾泻而至的月光，那种闲适散淡的心境，该是多么美好。我们也不妨静下心来，让温柔的月色抚平心上的褶皱，抖落满身的疲惫，面带微笑，与月同行，且行且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