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德坚

屈指一算，我返乡居住已有六七年了。这些年耳濡目染，我对乡里的中老年妇女渐渐有所了解,她们身上透出的勤劳和坚韧令人肃然起敬。从外表看，她们质朴无华，总爱穿一种长袖格井衫。本来也是红红绿绿的格井衫经过日晒和水洗，已经掉了色。穿着格井衫一掠而过的身影，在村口，在街头，时不时映入我的眼帘，挥之不去。

格井，俗称格井框，是布料的一种花纹设计，即线条纵横交叉成井字形，有大格井、小格井之分，这里所说的是大格井。这种大格井衫，色彩变化多样，春夏秋冬皆宜，为农村中老年妇女所喜爱。她们穿上这种格井衫，得体大方，不卑不亢，进得厅堂，下得厨房。有一天，被好奇心所驱使，我特地到服装店探询这种单衣的价格，只见明码标价“十元一件”，可谓经济实惠。十元格井衫已成为农村40多岁到70多岁之间的中老年妇女的代名词，是吃苦耐劳优秀品质的象征。

和传统的男耕女织不同，现在海南有许多家庭是男人外出挣钱，女人在家耕种。过去犁田插秧、推磨舂米、缝缝补补都是女人的事，但是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她们已不再满足于“吃灶前守灶后”，而是走出家门，走向社会，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创造财富。她们中的许多人已成为家庭的主心骨。她们历经三四十年的生活磨炼，花样年华的少妇熬成满脸沧桑的婆婆，却具有别样的美。

脚踏实地，一滴汗水一分钱。踏实是zhao姩的美。zhao姩娘家在外县，夫妻俩养育了两个孩子，女儿已出嫁，儿子正读大学。zhao姩一心一意挣钱供儿子读书，只要能挣钱什么活都干，从不挑三拣四，例如管冬瓜、择槟榔、做家政、当建筑小工、收破烂……收破烂这个行当有些人可能不愿干，可zhao姩却不在意。有一天，我看到她驾着三轮车在村道上转悠，我家正好有一些废钢筋和纸箱之类，我让她拉走，不要她的钱。可她走后，我才发现桌子上有一张20元人民币。这肯定是zhao姩留下的，一分一角她都认为应该用汗水换取，这是她做人的尊严。有一年春节前夕，我女儿雇她到家里搞清洁。我看到她在卫生间里埋头擦拭，一丝不苟，每个旮旯都不放过，我就知道她是一个老实认真的人。zhao姩在乡里口碑很好，谁家需要零工，首先想到的就是她。

坚韧不拔的女人撑起一片天，坚韧是zhu嫂的美。说她是嫂，其实她已经是几个孙子的奶奶了。她有三个儿子，都已成家立业，三个小家庭都在外面为生活而打拼。每年春节大团圆，一大家子男女老幼已有十几口人。这个大家庭居住的那幢套间式房屋，既有客厅、卧房，又有厨房、卫生间，这是zhu嫂夫妻的劳动成果。可想而知，夫妻俩为此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心血。然而有一年，丈夫却不幸患上慢性病，永远失去了劳动能力，这个灾祸给了这个幸福家庭当头一棒。不幸并没有把zhu嫂击倒。她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半夜三更骑摩托车到数公里外的山地割胶，又在烈日当空时骑摩托车回家干地里的农活，家中无事时还受雇在一个农林公司打零工。河滩地里她也种有多种作物。收获时节，她常常挑着一担担南瓜或花生，从我家门口经过。这时候，我才看到她那瘦削的身影，听到她那爽朗的笑声。

辛勤劳作注深情，勤劳是xiang姩的美。xiang姩夫妻曾经到海口带孙子，做了一段时间的“城市人”，几年前孙子长大上学了，夫妻双双把家还，重新当起了农民。这对于xiang姩，那是如鱼得水、似鸟归林。土地需要农民，农民需要土地，这是恒久不变的道理。对于阔别数年的那片槟榔园，xiang姩一往情深，除了除草、洒药、摘果和施肥，还在其间种一些豆类、白菜、番薯、花生、木瓜和香蕉之类。其实，园中的收获也不是很丰盛，但xiang姩看重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一天里除了夜晚睡觉、中午休息，她几乎都在园里侍弄她的作物，照料她的瓜菜，乐在其中。我常常和她开玩笑说，你一个月大概出勤31天吧，你这样出工都不需要生产队长吆喝了。即使园里没有什么急迫的活儿，她也要到园里走走看看，坐在树墩上擦汗扇风，感到心满意足。

农民也是生意人，货真价实是xia婆的美。xia婆70多岁，已有10多年的卖菜历史了。牛路岭水电站建成后，万泉河少了水患，适宜种菜的河滩地很多，而xia婆的家离墟镇农贸市场仅几百米，xia婆得益于地利，干起了种菜卖菜的行业。对于种菜，xia婆已是轻车熟路。她种的蔬菜多种多样，有番薯叶、空心菜这些市场畅销、易种易管的长年菜，有青菜、豆子这些饭桌上常见的不可或缺的菜，有南瓜、冬瓜这些久藏不坏的菜，有黑豆仁、酸菜干这些靠她女儿帮忙使用手机在网络上销售的干货。对于卖菜，xia婆有几条准则：第一是讲良心，不卖农药残留的菜；第二是讲信用，不短斤缺两，不卖腐烂的瓜菜；第三是讲色泽，力求蔬菜新鲜干净；第四是讲灵活，该出手时就出手；第五是讲人情，买卖不成仁义在。xia婆的人缘很好，人们都这样夸她：人是实实在在的人，菜是实实在在的菜。

在乡村，像这样的婶婆伯姩还有很多，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十元格井衫。

十元格井衫是故乡赤诚的守望者，是振兴乡村的主力军，是年轻人学习的榜样。

十元格井衫，向您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