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 帆
“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见藐小之物必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
这段话来自清代沈复的短文《童趣》。他会写文章,眼神也不错。有几个人能直视太阳?至少我的童年,眼睛和太阳不对付。
六岁那年,家门口的水泥地上摆了一张白木桌子,我乖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听妈妈和别人闲聊。那天阳光不错,正适合晒太阳。
“怎么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妈妈第一个发现,在太阳底下,我老皱着眉头,眯着左边眼睛,跟没睡醒一样。
后来,妈妈拉着我,进城看眼科。一副搭载着测试镜片的架子,沉沉压上我的矮鼻梁。对面的视力表模糊不清,我的右手指一顿乱指。后来医生告诉我们,我这左眼是远视。怎么治呢?戴矫正眼镜,多使唤左眼,让它常看近处的事物。
医生给配了一副眼镜,还在右边塞了个椭圆形的蓝色眼罩。这样一副眼镜,让一个小学生咂舌。打我记事起,妈妈小巧的鼻梁上就架着一副透明骨架的眼镜,显得很知性,因此,我也想要一副眼镜,扮个文化人。可是,到手的这副眼镜不正常啊,眼罩一遮,不成独眼龙了?!
小学那年,我只在家里戴矫正眼镜。剪了超短发的我,本就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再戴这样的眼镜,别人还不议论?被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了,遭不住。戴眼镜的时间少,那更要在有限的时间里辅以一些训练,好让左眼充分锻炼。
我妈想出了一个奇招:针尾部的孔够小,拿线穿针,指定不赖。章女士忙活起来,首先招呼外公削木头。外公退休后,常在一楼的单间车库里研究木艺。他会留心附近没有人要的木料,捡回来加工,变出二三十副筷子,或长扁担,还有我最喜欢的木头高跷。邻里都夸赞老章爷爷手艺好,退休教师还会摆弄锯子、锉刀。只是那一次,外公削出了上千个长方体小木块,比筷子还细,跟半截手指一样长。我在一旁看着,心里头纳闷,这也不是积木,不能拼呀。
小木块堆着跟小山似的,紧接着,外公就戴着眼镜,拿着细针的头,将那尖尖刺戳进小木块,再用小榔头敲敲实。不久后,我就收到了这一份老章牌木艺大礼,以及一个任务。用一根长线,把所有细针串起来。我看了手里的长线,又瞧左手边那小山一堆,心想坏了。这足足有一千个,我要串到猴年马月去?可是,妈妈的话比天还大。串呗。
戴着独眼龙镜,对着针孔,我使劲用远视眼盯着近处的针眼,真跟“大眼瞪小眼”一样儿。第一根针穿进了,我鼓着一口劲,把针和小木块捋到线的最右边。接着,又回到线的最左边,把稍微有些散开的线头放进嘴里舔吧舔吧,让它重新凝成一股,再开始穿下一个。积攒了一个手掌长的木块串之后,我会抬起头,休息一会,让眼睛全然放松,只看着窗外的白云,脑袋里不想任何事情。
一个周末,穿两次,每次1000根针。穿完最后一针,我煞有介事地将最后的小木块捋到右边,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一一掠过线上的针孔,手掌轻轻拂过底下的小木块,颇有成就感。可不是吗,线上的小木块没法像针那样相隔无嫌隙,而是插空排列,一整个看起来挨挨挤挤的,足有一个手肘那么长。要是其他小孩儿,可没这么大的耐心。然而当时的我就像头老黄牛那样,老老实实穿线,至于这项活动对于我耐性的培养,是全无知觉的。
人在童年时代,拥有脱兔般的玩耍时间,是极为开心的,但有一段全然静默的记忆,盯着渺小处心神投入,倒也难忘。忘记了“视力矫正”,丢掉了周末作业,就我和针线。心里的静谧,似水一般流淌,滋润时光。
算是有点明白,沈复所说的物外之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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